我们后人研究历史,总是非常之认真,非常之郑重,然而历史却自然潇洒,常开玩笑,令人为之瞠目,为之结舌。
正当洪湖苏区工农武装割据成功,土地革了命,严壮父等一大批革命者日以继夜地辛勤工作,按繁复的政策文件条款没收了土豪劣绅的土地、词堂、庙字、教堂等等,又按同样繁复的政策文件条款将土地分配给无地少地的农民、工人、退伍士兵、土豪劣绅家属、无反动嫌疑者、富农、地主——总不能地主一点地也没有;真正做到了耕者有其田,所有种田人都举起了犁耙准备大忙春耕生产,严壮父也准备睡它两夜好觉之后去找柳真清,向心爱的姑娘表达衷心的歉意。
就是在这个时候,党中央的六届四中全会结束,一批肩负改造苏区党和红军重任的党代表奔赴基层。
啸秋是湖北人,就被派到了湖北,某一日,一路顺利到达洪湖。
这天傍晚下了一阵细细的春雨。
柳真清感觉有些凉,便戴上了一条湖蓝色丝巾去列宁夜校上课。
来苏区之后,柳真清不但没有穿上草鞋,让腿上滚一些黄泥,反而比从前讲究了许多。
她希望严壮父总看到一个漂亮的她。
她漂亮吗?严壮父从来没评论过没赞赏过,似乎和没受过高等教育的军人一样毫无审美意识。
柳真清不相信严壮父真的忘记了美。
柳真清深怀着这种不合时宜不可告人的遗憾沿着湖边小路去工作。
工作是愉快的,是可以令人忘忧的。
现在夜校学生爆满。
外乡的许多青年农民步行三四十里路赶来听课。
柳真清一进教室,教室里立刻掌声雷动。
柳真清微笑着做了个请安静的手式。
“现在我们上课。”
她说。
学生中有人喊了一声:“我们要唱歌。”
课堂零零落落地呼应道:“对。
我们要唱歌。”
“今天我们的课程应该是识字。”
柳真清沉静地扫视着课堂,说:“谁要唱歌?站起来让我问个道理。”
·
农民们嗤嗤窃笑,没人敢站出来。
夜校初开时,学生基本是鸡鸣村人,都指望学习认字,以后不受人哄骗,上起课来又认真又憨厚,根本不敢老盯着柳先生的脸。
时间一长,柳真清的名气一响,四里八乡的人都慕名而来。
虽然列宁夜校只收贫雇农,可贫雇农毕竟也是良莠不齐,许多人因为懒,因为赌而贫困,穷了之后便娶不上媳妇,光棍一条,做人家的雇工,流痞习气学了不少。
他们来报名上夜校,政策上拦不住。
其实上夜校就是为了看柳真清,每逢教唱歌,课堂上便有人眼睛瞪得像猫一般放绿光。
柳真清出身豪门,本来就是在改造自己,贫雇农当时是苏区最红的阶级,革命的主力军,柳真清不大好批评指责他们。
也不敢向上面反映,怕消息传到严壮父那里给他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