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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稚桐看了一眼扇套,再望一眼羞嗒嗒半垂着睫毛的贵姐儿,如何也不想收下这扇套。
虽则两人是表兄妹,然而男女七岁不同席不共食,贵姐儿眼看都要行及笄礼了,这东西他若是收了,难免要授人以柄。
再想起母亲与姨母一副乐观其成的样子来,他便以回房做功课为由,火速离开花园,回了自己的院子。
后来连着下了几日的雨,等到梅雨暂停,先生东海翁家的下人上门送了消息进来,说是老先生因梅雨潮闷,偶感不适,延请大夫诊治,说是老先生年纪大了,本就脾胃不合,又兼天气闷热,夜间贪凉,受了些少风寒,须得将养几日。
弟子们这几日都不必去了。
方稚桐这才寻了望先生家探病的因由,从家中出来。
带着书僮奉墨,拎了母亲从家中库房里挑的顶好的莲子、贡枣并龟苓,往庆云山庄去。
这一路行来,不时听见这家叫卖“正宗御品酸梅汤”
,那家自称“御用珍品酸梅汤”
,好不热闹。
方稚桐却倏忽想起谷阳桥头,闲云亭前卖酸梅汤的亦珍来。
这满大街都在叫卖酸梅汤,她家茶摊的生意,可受影响?
待奉墨买了未醒居的酸梅汤回来,他一喝,就知道这酸梅汤的方子,一定就是那茶摊小娘子家的方子,只不知哪一道的手法不对,所以滋味略有出入。
方稚桐淡淡蹙眉,脑海里那双清亮亮生机勃勃的眼挥之不去。
奉墨见公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乖觉地撑了伞,跟在公子身后,一路过了县里最繁华热闹的地段,往景家堰而去。
上了谷阳桥,离着老远,方稚桐已看见桥下一张在齁湿闷热天气一动不动的茶幡。
生意想是冷清,那大眼小娘子正在茶摊里同小丫鬟垂头讲话,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脖颈,方稚桐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只想这样远远的,多看她几眼。
他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原是祖母与母亲放在他屋里贴身伺候他的,奉砚温婉,奉池泼辣,可是在他跟前服侍他换衣穿鞋,一向也爱半垂着头,嘴角噙一抹笑,露出一截雪白颈背来,一副欲语还羞,任君采撷的模样。
若不是祖母与母亲管得紧,两人又互相掣肘,恐怕早齐齐做了通房。
他向来也不拘着奉砚与奉池,为了争宠当着他的面或者背地里做得那些小动作,使些小手段。
这样的事,他在父亲身上,见得多了。
家里母亲是父亲的原配,出身本就好,又连着生了大哥与他两个嫡子,上侍奉守寡的婆婆,下操持内宅一应事务,可谓劳苦功高,便是父亲也分外敬重母亲。
然则再是敬重母亲,父亲也还是纳了三个如花似玉年轻貌美的妾室,外出经商,与人饮酒应酬时,带出去随行伺候他。
屋里的通房丫鬟,更是有好几个。
这些人在祖母和母亲跟前,装得老老实实的,可是一旦到了父亲跟前,撒娇做痴,手段百出,只为吸引父亲的注意。
母亲是主母,要端着正室温良贤淑的架子,心中再恨那些姨娘,也要咬牙撑着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来。
方稚桐依稀记得他年幼时,母亲曾又有过一次身孕,全家上下,都期望母亲能生个女儿出来。
母亲也满怀希望,夏日坐在园子里的藤萝花架下头,一针一线地绣着小小的肚兜,脸上是再美丽不过的温柔笑意。
可是父亲从南地进货归来,一并带着一个充满野性之美的南蛮丽人回来,说是他在南地进货时,收在身边的侧室。
母亲虽然当时面上一丝不露,笑着喝了新姨娘敬的茶,赏了一对翠玉雕花的镯子,当晚却动了胎气,直疼了一天一夜,最后生下个浑身青紫气息全无的女婴来。
请来的妇科圣手对祖母说,七活八不活,怎么如此不小心,都这么大月份了,一直养得好好的,就忽然动了胎气呢?夫人生产伤了根本,恐怕今后再难有孕。
自打那时候,祖母就将他抱到跟前去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