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涧意勉力镇定着心神,抬手揉了揉眼睛,暗怪自己不该触景伤情,思想起无暇,如今看着这么一个绢画上的少年都觉似曾相识了。
耳边忽然传来双寿吸气的声音,明涧意扭头看,发现双寿低垂着眼帘,双手绞扭,似乎不敢对视那绢帕上的少年,“双寿——,”
武王低唤。
“——是,王上,”
双寿仍垂头静立,肩膀微颤。
“你也觉得眼熟?”
武王极力控制着声线。
“……是……”
双寿的头垂得更低,——十几年前,他还是个腼腆的小内侍,随侍太子殿下,却也被大蜀郡主的那双无暇美眸所震撼。
双福已收好绢帕,珍重地放入怀中,“这是太子殿下所绘,他日夜带在身边,今天许少将军陪殿下习武,换装时,殿下怕出汗污了绢画,才将它收在枕下的。”
“明霄现在和许君翔习武?”
武王骤然趋近双福,盯着他的眼睛问,心里也觉出了不一般,——明霄自小体质脆弱,又喜静懒动,喜文厌武,和弟弟明浩正好相反,虽然,有时明霄也会羡慕地看弟弟和武师傅习练,但却从没想过找师傅习武。
“——是,每天早晚各一个时辰,风雨无阻,从未间断。”
双福的声线不稳,眼睫湿润,“殿下全身都是青紫的瘀伤,跌打伤,许少将军已经跪求了几次都没用,殿下说如果少将军不教他,他就自行去找别的师傅,总之是定要习武学功夫。”
武王慢慢走进廊内,雨势渐弱,细细霏霏地追在他的身后,双寿为他披上一件风氅,他却浑然不觉,心里反复思量:——青鸾回宫后,只说当日他受伤落水,被坤忘山中的一个村医所救,蒙他儿子相送,回南楚途中不幸遭遇变故,那村医的儿子掉落苍水而亡。
“王上,时辰差不多了,我需回东宫将绢帕放好。”
双福轻轻提醒。
武王双眼微眯,‘嗯’了一声,“太子习武是好事,你们只需盯得紧些,请太医随时关照着,快回去吧,仔细当差。”
双福倒退着转出廊角,脚步轻捷地下了楼,
“双寿,派到坤忘山的人回来了吗?”
“回来了,但殿下说得太过笼统,语焉不详,他们搜遍了坤忘东麓的大小山峰,也没有找到那个山谷和那位村医。”
武王沉吟:——找不到很正常,能够找到才是奇迹。
又想起刚才看到的绢画,画上灵秀异常的少年,武王心里猛地抽紧,“那个村医的儿子真的掉入渊下的苍水之中了吗?”
双福点头,“我详细问了当时在场的众人,都说眼看着他和唐门老七一起跌下苍水了。”
——唐门?!
武王慢慢地在椅上坐下,双手攥着扶手,这个蜀地最神秘最强大的江湖门派,倒底和蜀王有什么瓜葛?又在明霄之事上充当了什么角色?光看那幅绢画,已经可以想见,明霄和那落水少年的关系非同一般,可坤忘山中又怎么会有如此谪仙般的少年?
“有没有尝试营救打捞?”
明涧意话音刚落,自己也不禁苦笑,别说当时正是深夜时分,就是晴天白日里从山上掉入万丈深渊下的苍水,也断没有活命的可能。
“——唉——”
双寿不禁深深叹息,当他问到这点时,那些在场众人全都红了眼圈,倒不是为了那两个掉下去的少年,而是为了他们痛不欲生的太子青鸾,如果不是许君翔当机立断点了他的睡穴,青鸾早已挣脱他们的拉扯,跟着跳下去了。
双寿的一声叹息令武王的心里火灼似的一窜一窜地疼,——他和明霄在个性上何其相像,为人冷静内敛,有理有据,和任何人都不太亲近,但正因如此,一旦心有所许,便再难忘却,至死不渝。
——至死不渝?!
明涧意不禁冷笑,那是对他自己的鄙夷,感情再重于泰山,面对国家社稷,也退居其次,轻如鸿毛了,就像当年的自己,根本无法做到放弃太子之位,架一叶扁舟,追随佳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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