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清孤独地坐在博古架下的一张小木板凳上,手里拿了一块干抹布,缓慢地给脚边一堆刺绣作品“洗脸。”
一到这种漫长的雨季,她的左肩总是习惯性地隐隐作痛,那道旧伤口象是一个永远无法磨灭的烙印,时时用疼痛来提醒着她过去并非只是一场梦那样简单。
她的手指纤长白皙,手型十分美,韩吟秋有一回忍不住赞道:“你的这双手不去弹钢琴实在可惜了。”
当时她正低头做事,冷不丁听到这句赞誉,眉心不觉一跳,整张脸都不自然起来,幸而韩吟秋并未察觉。
打理名贵的刺绣需要十二分的耐心和细心,韩吟秋总是很放心地把这种单调而无聊的重复工作拨给池清。
池清却并不觉得枯燥,她很享受这种静静的流水一样的时光,如果可能,她宁愿选择永远留在这样的单调之中。
她仔细地作业,时不时仰起脸来,打量几眼对面收银台后的墙上挂着的一幅绣品。
在众多出样的展品中,它绝对不是最精彩的,相反,它极为简单:广袤的草坪上,有稀稀落落的牛羊,一轮夕阳降落未落,整个色彩给人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的意味。
事实上,很多人看到这幅画时都会带着浅浅的遗憾吟诵出这句话来,也因此,它很少有人问津。
池清对它情有独钟,不过是因为画面上的意境与她记忆中的某一幕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虽然绝非同一地点,连场景都不尽相同。
可那种悲怆凄凉的末世之感却不谋而合,仿佛是她过去、甚至——或许将是她一生的写照。
她有时候希望这幅画能早些出手,以免在不经意间总是会惹出她记忆里蛮横的点滴。
然而,又有些时候,比如象现在这样,当她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直到神思恍惚时,她又希望它能永远陪在自己身边,即使那对她来说不亚于一场噩梦,她也甘愿沉沦。
那种感觉,象是吸毒,却引诱得她失去自我,欲罢不能。
她的脑海里光影交叠,有张脸逐渐清晰起来,那个在湖边搂着她,与她倾情拥吻的人,漆黑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她,象是要撬开她的心扉,取走她本已摇晃不定的那颗柔弱的心……
门口传来低微的“叮——”
的一声,有人进来。
池清尚未从思绪里彻底摆脱出来,目光迷蒙地投射过去,意外且吃惊地看到竟然是杜靳平走了进来。
她慌忙起身,抹布还抓在手上,敛眉顺目地打招呼,“杜老板。”
她没想到他一天之内居然会光顾两次。
杜靳平虚虚地点了点头,并不怎么朝她看,在簇拥的店堂里转了一圈,一言不发。
池清不明白他突然造访用意何在,她一直很怵杜靳平的少言寡语,还有他那双似乎能洞穿一切的眼睛,与其说是清高,毋宁说他在刻意营造一种阴郁的氛围。
静默让空气陡然紧张,她试图缓解。
“韩老板出去了。”
池清讪讪地解释,有点没话找话,说完了才醒悟到他们是夫妻,岂有不明白对方行踪的道理,根本无需自己多嘴。
杜靳平倚在收银台的沿上,悠闲地摆弄着手上的车钥匙,既不走也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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