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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玠仰头看向李忧民,他从前竟不知父亲这样重视孺慕之情,“孩子生下来也会被圣人接入宫中抚养,生不生下来有什么区别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忧民从胡交椅上勉强撑起来,他有些认不出眼前跪在他面前的儿子,他心中一震,“李承玠,这孩子不会是你逼欢娘流掉得吧?”
李承玠是第一次看到他冷心冷情的阿爷也会如此惊惧而悲伤,他突然有些嫉恨这个本就不存在的孩子,“是又如何?”
李忧民拖着湿发,一脚便踹在李承玠的胸口,“李承玠,虎毒不食子,人毒不堪亲!
你有没有看我赐给你的那副画?这是你的孩子啊!”
“是吗,那我呢,我也是父母的孩子,可阿爷有关心过我吗?”
李承玠望向眼前悲愤交加的李忧民,他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怦然碎地,“阿爷知不知道我不带辎重,取食于敌意味着什么?我一旦迷路,找不到突厥人营帐,我就会死在茫茫大漠中!
我不穿重甲、多用奇袭又意味着什么?只要我输给突厥人一次,我就会命丧天山!”
李承玠跪在地上向李忧民嘶吼着,他从前以为自己不在乎。
从小父亲远去就蕃,在长安城日日被骂杂种又如何,他照旧能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儿;在军营中不受重视,只能干些收拾尸体的杂碎活又如何,他照样能杀了无用的主帅孤身一人逃亡敦煌;永远被哥哥的军衔押一头又如何,他也能奇袭龙城、生擒哈丹巴特尔,打下别人打不赢的仗,擒住别人都捉不住的俘虏。
可是今日呢,他要将他的不平全部发泄出来,“我也是父母的孩子,我过去十几年来也是长安城中养尊处优、没有见过流血杀戮的五陵轻薄公子,可是父亲呢,非但不在乎我的死活,还要将我拼命打下的土地拱手送还给突厥人,只为换取一丝的喘息,好南下做为獐为枭的反贼!”
“逆子!”
李忧民挥手便作势要打李承玠,“我只当你今日是发了失心疯,你滚回你的封地给我好好反省。”
李承玠对李忧民嗔目而视,“滚回封地?你才不会让我滚回封地呢,我现在对你不是还有用吗?圣人不需要我留在长安替你制衡鲜卑大族不是吗?”
“阿玠,你为何要如此?”
李忧民双眼全是红血丝,他看着眼前快要认不出的儿子,“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谁?我不都是为了你和阿训吗?我不过是想留一个太平盛世给我的子孙!”
李承玠陡然整个人落寞下去,他跪在地上久久不起,“阿爷,就算在你的治下,垂拱之年的大梁成为千古盛世,史书也不会记载我们家是顺位继承的。”
李忧民蹲在李承玠的面前,他的双手搭在膝盖上微微颤抖,仿佛一夕间老了十岁。
“阿玠,你回去吧。
朕念在你失子之痛的份上,不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