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思及此处,忽然灵光一闪,似乎抓住了一丝疑念,又不及深思,忙截住徐徐转动的思绪,却无法截断卢氏苍凉的笑声,“原来他们父子都是这样想的,只是不说,我也装作不知,可真听见了,我竟然这样的难……”
咽下隐含哭音的话语,深深地吸了口气,待再开口时却又笑了,“呵呵,也是!
贫民百姓只要能有饱饭吃,还讲究那些礼作什么!
?到底是我没有理清啊……难怪连文豪也厌。”
伴着话落,卢氏整个人骤然瘫软,瘫靠床板。
彼时的床,上首及后侧皆有半人高的木板相围,这样一靠,冷不防“碰”
地一声响。
声音不大,然在沉静的屋子里,却是那样的清晰可闻。
张曦君赫然一惊,再顾不得装睡,立即睁眼,慌忙地向卢氏望去,一声“祖母”
不及叫出,只张口结舌的看着眼前——卢氏怔怔地靠着床板,目光涣散,双唇颤巍巍地低呢着,喃喃不知何语。
她静听良久,才知卢氏在呢喃自语:“是惩罚吗?佛祖您给我的惩罚吗?惩罚我不甘做一个上不了族谱的庶女,不甘亲大哥给夫人的嫡子做陪读?还是惩罚我当年出嫁时的怨恨?所以,才让我夫妻离心,亲子疏离,长孙怨怼……可我不是早已在弥补了么?为什么还会这样……?”
说着声音渐渐消弭,良久不再自语,只是痴痴在问:“为什么?为什么?”
看着这位虽不曾溺爱她,却也真心疼爱她的老人,此时此刻却入如此境地,张曦君心头难受,张了张口,想唤一声“祖母”
,却发现张口无声,只因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静静地守着神志不清的卢氏。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长,也许只是区区片刻,卢氏的眼睛缓缓垂下,靠在木板上慢慢睡去。
“祖母?”
张曦君试着轻唤了几声,卢氏没有反应,似乎睡得极沉。
张曦君不再出声,就细细的打量起卢氏。
卢氏五十出头的年纪,头发乌黑柔软,脸上肤质白皙,可常年的不苟言笑与无法言喻的愁绪,在她眉间留下蕴含愁苦的褶子,鼻翼下也凭添了两道深长的纹路,望之竟像已入六十之人。
一看之下,想起卢氏四年前中年妇人的光景,再思及她先前所言,张曦君觉得自己似乎读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一个名门豪族出生的女孩,只因庶出,父不是父,母不是母,一母同胞的兄长成了嫡出兄长的使唤之人,她也被嫁到一个遥远的小乡村。
一夕之间,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于是少女不甘了,又自持身份,不愿融入这个贫穷的新家,处处拿高人一等的身份待人,拿她自以为的名门礼仪要求她的丈夫儿子,经年累月下终于导致家庭失和。
几十年后,少女渐渐老去,对亲情的渴望取代了心中的怨恨,然而一切都已为时晚矣,少女也唯剩下满腔的无奈与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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