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修元在心里想。
因为太傅是大哥的世子太傅,将来接替父亲成为宋王的也是大哥。
至于他,就应该没心没肺地疯玩,运气好的话将来受皇恩眷顾封一个郡王,运气不好就在大哥的庇护下娶一房美娇娘,然后继续在宋国地界里作威作福——
后一件事,是杨修元在父亲的棍棒下才明白过来的,男女有别,他不能娶阿汝做新妇。
但他对此接受良好,毕竟谁也没有规定娶了美娇娘就不能和阿汝玩,他们要做一辈子的朋友。
可是事情不太对,杨修元想。
腊八才过,还未落雪,光秃秃的庭院中枯枝落叶,一片萧条寂静。
太安静了,一点人烟没有,往常过完冬至,王府内就要开始摆设数不清的宴会,笙歌慢乐,从日落到清晨,连缀不停。
他的父亲毕竟是盘踞一方的诸侯,尽管大部分政务都是丞相、司马、司空,还有许多杨修元叫不上名字的王府下属官员做的,但名誉所归,一到年末,各方的往来格外多。
可是今年没有。
杨修元皱眉细思。
今年的宋王府门可罗雀,唯一的客人,是在冬至那天前来拜访的同为诸侯王的几位叔叔与伯祖。
亲戚?杨修元越想越觉得疑惑。
他和父亲面圣过一次,知道除非圣人下诏命诸侯进京团圆,否则不能无故离开封地。
那是很複杂的过程,如同去别人家做客一样,就算他的亲戚长辈们要来宋国拜访,也决计不会像雨后春笋一样毫无声息地突然间冒出来,随后王宅中的一切便都透露着诡异……
院内吵闹起来。
杨修元偏一偏头,惊醒依偎在身边同样昏昏欲睡的辛时。
这不怪他们,炭盆里热浪焦灼,岑王妃怕孩子受冻,冬月里总是烧足了碳,暖气晕得人一旦无事可做便要打瞌睡,尽管最近一月的碳不知为何热得有些过分,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奇怪气味,像是夹杂着泥屑,又像潮阴阴埋了一个秋天的腐烂树叶,陈旧而令人不安。
保母胡氏也听见动静,将杨修元搁在炭盆边上的手塞回他的胸前,起身出去探看究竟。
才走到门口,双扇头的房门突然被巨力踹开,窗上干净明亮的琉璃片迸落一地,胡氏尖叫起来——随后明晃晃的长刀伴随森冷铠甲,一只穿着黑靴的脚踏进来。
地上的琉璃残骸顿时被碾成碎末。
胡氏吓呆了,滑坐在地上。
看到刀刃的一瞬,辛时浑身剧烈地发颤,杨修元发觉他的异样,才要去抓他的手,见那武人转过身来面对自己,须发浓野,眦目欲列:
“宋王妻室、诸子,入京觐见!”
即便是王府的骑射师父,也向来和颜悦色,杨修元哪里见过这样满身杀气的武人?当即也和胡氏辛时一样,愣愣地作不出反应,但见门外又走入两人,兇神恶煞,拔出刀分立左右,那打头的便走入室内,一把将杨修元从坐上擢起。
杨修元踉跄一下,抓着辛时的手未松。
武人睨辛时一眼,见他年纪、服色皆与杨修元相仿,未作多想,也将他一把抓起,推着两人疾步向外走去。
胡氏还坐在地上。
杨修元忍不住回头看她,听头顶一声暴喝“毋多看”
,胆战心惊地低头看路,那一句“我娘呢”
的疑问也被吓回肚中。
立在门口的两人尾随身后,走出院落大门,同样立着两个如人俑般不茍言笑的武者封锁出入,见一行五人出来,在前面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