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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老头愣了一会,犹疑着还是把我抱进了怀里,我敞开嗓子连哭了两时辰,直到再也发不出声怏怏趴在老头怀里。
老头这才慢慢开口。
也是那时他说,我眼极冷,心却热,十年后江湖上必有我一席之地,然而在江湖中也一定过得很辛苦。
他收我为徒,说我是他最后一个弟子。
那年我七岁。
因为“十年后江湖上必有我一席之地”
这句话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完全没思量过师父的后半句话。
……
往前倒一年,回到我踩猿粪的六岁。
那时刚刚夏至,鹿角解,蜩始鸣,半夏生。
我正做着门里锻炼力量与速度的训练,裸实的讲,就是拎着两个大水桶下山打水。
我一左一右抱着两个比我还大的木桶,怕热就将前面的刘海扎成冲天炮,裤脚高高挽起,穿着不怕淌水的草鞋,嘴里还叼着根草哼小曲。
所以,嗯,正是一副村姑都略逊风骚的乡下汉子勤勤恳恳热爱劳动热火朝天自然淳朴的光辉形象。
高处碧空如洗,林间洁净清新,山峦守口如瓶,随风翻飞的是深深浅浅的草叶和一色的枝柯。
心情极度良好的我转过一个弯,发现不远处竟有一个小小身影。
那小小人也是注意到了动静,飞快的转过身来。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嗯,还只有六岁的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孩童了。
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小脸红扑扑的,眼睛大得恨不得占了半张脸,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左眼角处还有一点青色小痣。
此刻他微抿着嘴,两腮鼓起小肉团,眉头微皱,神色不明的打量着我。
山上桐花开得正好,一山接着一峦,簇簇的白色花朵像一条流动的江河,五月的山风吹过,卷起无数花瓣,枝桠相错的声音像花儿们低低的叫唤,漫空花潮汤汤而过,整个世界就覆盖在雪白的花荫下了。
在令人窒息的美景中,一些细碎的花瓣落在孩童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褂上,粉嫩嫩的脸在透明如醇蜜的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愈发不真实了。
不会是天上童子下凡吧……
这是年少无知的我脑子里冒出的唯一想法。
对方以考量的眼神看着我乡下真汉子山中纯爷们的扮相,斟酌着开口:“……你,不会是这落鹜山上的弟子吧?”
声音脆生生的,故作老成的声调也掩不住那明显的童音。
“是的……你是?”
我呆呆傻傻的回答道,还在纠结他是不是菩萨座下童子的问题。
那娃娃的眼神直接由怀疑变成了鄙夷,两道浓浓的小眉毛绞了起来,娃娃音中的不屑情感表达的十分明显,“我的天,江湖传闻果然信不得,还什么所谓的武林第四宗门,简直连猪圈都不如,我待会就叫爹带我回去。”
我立即面无表情,吐掉嘴中的草,冷冷的看着不远处的屁孩儿。
山中此起彼伏的蜩蚬声似乎一时都低了下去,漫山的桐花在山中瑟瑟发抖。
江湖中有句话说得好,师门是你自己骂一万遍也不准别人骂一遍的地方,在强烈的师门荣誉感下,我啪啪两下放下木桶,挽起袖子,慢慢向那欠抽的小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