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头看向身边已经缓过来一些,呼吸平稳的少年。
原先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和传闻中一样,人死后就要喝孟婆汤,除去记忆,免得死后因为生前之事,怨念太重,成为恶鬼为祸苍生,给鬼故事添素材。
但现在看来,却似乎并非如此。
我屈膝坐着,手肘靠在膝盖上,撑着半边脸,心情有些郁结,继续盯着陈平生。
按理说,每个人不应该就只有一个灵魂吗?那我又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在这个明显是回忆里过去的世界中。
一个灵魂,没能重新去投胎,反而被一根无形的锁链,和一个同时具有灵魂和躯体的自己绑在一起,被迫成为自己的背后灵。
退一步讲,就算没有转世一说,我也该去天堂地狱或者说鬼界,去灵魂该待的地方。
现在又算什么?本应该无忧无虑的鬼生还没开始就破灭了,硬生生被扯进曾经经历过一遍的糟心事儿里。
莫不是我生前造孽太多,老天要罚我吧。
可这又算是什么惩罚?
看着面前过分单薄,被宽大校服完全遮掩住的身体,不难记起遍布其上错落的新旧伤疤和青紫的淤痕。
不忍直视地重新转过头去,仰起脸,看着头顶上泛黄的天花板,或许,是我真的罪以至此。
时间又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死一般的静默中,或许是因为与过去的自己有着本质上相同灵魂的缘故,我敏锐地察觉到身旁的少年有了些微动静。
遮挡了月光的浓厚云层被轻拂的夜风吹散了一些,月色见缝插针地落入一片漆黑的室内,银白的光线投入房间中,柔和地流动着,落到少年身上。
我眼尖地瞅见他的睫毛颤了颤。
起身探过去察看时,他却又没了动静。
我皱起眉,伸手想戳戳他的脸。
手指没入他的皮肤中,收回手,继续盯着。
身为鬼魂,我连眨眼都不再需要,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也就只能这样静静看着他。
没过一会儿,他睁开了眼,月光落在他脸上,在云层散去后的莹白光线亮的甚至有些晃眼,却始终照不进他半阖的眼中。
纤长细密的睫毛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弧形的阴影。
他就那样坐着,一个人,默然的,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也没人可以诉说,也什么都不能做,连呼吸都显得艰涩。
像个做工精细的纸扎人,苍白脆弱的,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了。
良久,他似乎终于重新活了过来,偏头望向月光照来的方向,嘴唇微张,喉结颤动,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我顺着他的目光也向外看去,月亮还是一样明亮柔和,虽然不能带来温度,陈平生的眼睛却还是一点点亮了起来。
我默默看了一会儿,又重新垂下头,向后退了两步,踏在明暗交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