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着眼,慢慢挪步到窗口前坐下,沉默地坐了好一会儿,伸手拿起听筒放到耳边,“你来干什么?看笑话?还是检验结果?”
陈平生平静地看着他,“陈彻,我见到她了。”
对面的人抬头瞪向他,身体猛地前倾,一张瘦骨嶙峋的脸几乎紧贴在玻璃上,听筒里的声音似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你说什么?!”
陈平生抬头,丝毫不惧地和他对视,声音依旧波澜不惊:“我说,我见到她了。”
“怎么可……”
“陈彻,她说她对不起你。”
陈彻脸一僵,顿在了原地。
“她说,是她食言了,所以,她对不起你。”
“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血丝如藤蔓般在陈彻的眼球中蔓延,他慢慢坐了回去,垂下头,手掌用力地摩擦着面颊,声音有些颤抖:“我没有……我从没那么想过……那不能怪她啊……”
陈平生垂下眸,看着还裹着纱布的左手,“你不想怨她,不敢恨自己,却又不愿意不去恨。
所以你就把这些无处发泄的恨意全都堆积在我的身上吗?”
陈彻猛地抬头,狠狠瞪着他,“我凭什么不能恨你?我不该恨你吗?都是因为你她才……”
“你看到了。”
陈平生盯着他的眼睛,再次重复:“你看到了,陈彻。”
“你在害怕。”
“逃避了这么久,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懦弱下去吗?”
陈彻将手中的听筒用力砸在了桌子上,力道大得似乎连玻璃都颤抖了一下。
他将手掌摁在玻璃上,破口大骂。
唾沫飞溅到玻璃上,留下白色的泡沫。
“你他妈……”
陈平生放下了听筒,声音被玻璃隔绝。
他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也不想听见。
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父亲的脸在灯光下愤怒涨红、扭曲变形,就如多年前那个狠狠攥住他脖颈的怪物一样。
怪兽濒死般拼命地嘶吼咆哮着,却又最终脱力地栽倒在椅子上。
他狠狠揪住自己的头发,弓着身子,痛苦地将额头磕在台面上。
半晌,他重新拿起了听筒,声音嘶哑:“你想怎样?我已经要去坐牢了,已经要去给她赔罪了。
这样还不够吗?”
陈平生其实没有经常写日记的习惯,只是偶尔会记上一两笔。
他的日记本,是林戚去世前不久送给他的礼物。
小孩子收到礼物,总是新奇的,那段时间也是陈平生写日记最频繁的时候。
虽然字还没有认全,但他还是坚持要把哪怕芝麻大点的小事都记在上面。
林戚去世那天也同样。
“这件事也要写上去吗?”
林戚弯腰看着趴在墙上,一笔一划把字写得歪歪扭扭的陈平生,有些哭笑不得。
陈平生头都没抬,语气认真:“当然!
这可是我和妈妈难得的二人世界。”
林戚笑了出来,十分赞同地道:“对哦,这可是妈妈和阿生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