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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中正席上坐的文太守,未着朝服,一身细纹深衣,端是儒雅。
他抚着一把梳理整齐的美髯,对着满堂被他唤来,商议处理太平道造反事宜的颍川才俊们,一派从容镇定、胸有成竹之姿。
“以诸位之才学,教导百姓必然足够,各归乡里之后,多向百姓传教圣人之学,则百姓之心自定,颍川境内无忧矣。”
饶是荀彧,听到太守之言,也觉得自己的涵养还磨砺得不够。
崩溃。
阿善时常会冒出些古怪用词,他从前只觉有趣,此时竟觉得,果然十分贴切。
他现在的感觉就十分崩溃。
颍川自然不缺贤士,钟元常、辛佐治等,都与他们一样,认为太平道多半还是要反的,希望府君迅速下令,提前做好应对。
但太守却以为他们过于担忧,认为“天子诏令如雷霆,太平道必然望风而倒。”
“无为而治,教化为本。”
“要治太平道,只需一本《孝经》。”
这是何等迂腐?
但郡中兵权全在太守一人,若太守不点头下令,郡中兵马就无法出动。
“听闻颍阴县中,几无太平道行径,正是因为荀氏兄友弟恭,仁孝之行,教化传及县中,”
太守赞赏的看向堂中的荀氏兄弟,“子谓里仁为本,正是君家这般,可惜令弟未来,否则倒可让他讲一讲,如何善教百姓,在此之行,君家是我之师。”
太守表现得越是谦虚、夸奖,在堂上的荀家两兄弟越觉得如坐针毡。
“……多谢太守夸奖。”
荀衍硬着头皮,抬手致谢,感受满堂各种意义的目光,怀疑自己前来是个错误,这种时候该让阿善自己来。
这是简直是他受到过的,最令人尴尬的赞赏。
他们为什么要来,为了听太守胡说八道?
作中之人,神色各异,辛毗辛评相视一眼,郭嘉不知做了什么,被旁边郭图使劲按住肩膀,郭图一边按着堂弟肩膀,一边笑脸对着荀家兄弟点头。
杜畿一脸老实相,他身边的陈纪低着头,仿佛已经睡着。
与族弟并席的韩馥,紧张得皱紧眉头,左看右看,犹豫半晌,还是没有说话。
作为本郡五官椽,方才向太守提议御寇,却得到上面这一番话教训的钟繇,气得脸色都青了,天子下令清查不能说错,但太平道被逼到这一步,显然是必反的。
颍川中太平道行事不比别处,隐蔽许多,到底有多少人,计划如何,他们全不知晓,对方却可能通过太守毫无顾忌的行事,知道官府意思,必先攻取阳翟!
阳翟若失,则太平道得势!
此时再不准备,等到对方骤然发难,为时晚矣。
“府君如此行事,若是颍川中太平道果然反了,府君想过后果吗?”
他据理力争道,“天子诏令峻切,必是太平道之势非同小可,若是因太守怠慢而招致贼患蔓延,则百姓当如何?”
“我如此行事正是为了百姓,别处教化不行,太平道徒众,本郡与他郡不同,必无此患,”
文太守又自信又自得的抚着胡子,“又是齐编,又是筑城,百姓岂不受趋使之劳,若是太平道不起,又当如何?元常还年轻,为官者当爱惜民力啊。”
别的不说,这位太守涵养第一等,就是不容易生气,难怪当初在洛阳品评人物,被称为“雅量高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