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谢知秋深思熟虑数个时辰后的结论。
正如衙门前的石碑常写有“诬告加三等,越诉笞五十”
这般字样,方朝的法理认可阶级秩序,是以稳定下层社会,同时保障上层利益为基础的。
越是身处高位,所受的约束越少,甚至不必遵守法律,而下位者则受到重重桎梏,只要对上层表现出些许不敬,就算有错。
在这种情况下,身居低位而想要越诉上级,可谓困难无比。
在此案中,吏部侍郎的官位远高于谢知秋这个初出茅庐的知县,更不要说刘求荣背后还是权势滔天的齐慕先。
谢知秋如今这个“萧寻初”
的身份,虽然是萧斩石之子,但萧斩石如今并不得势,且武将也管不到民事判案上,硬去与齐慕先掰腕子,几乎不可能取胜。
谢知秋当初在梁城,之所以能给齐慕先使绊子,是因为她意不在扳倒齐慕先,也没有暴露身份,不过是耍点小聪明,从齐慕先之子那里抢个状元罢了。
可是月县这桩案子,一旦公之于众,势必要与那个刘求荣撕破脸,这不是轻飘飘能带过去的,刘求荣要保全自己的地位和性命,绝对会拿出鱼死网破的决心来对付谢知秋。
刘求荣本人官至吏部侍郎,吏部主管官员的调配升迁,他作为吏部仅次于尚书的人物,在这种萧斩石手伸不到的地方,想要拿捏一个谢知秋,实在太容易了。
这都还没有考虑他背后的齐相,在发现他的左膀右臂有困难时,会不会出手帮助。
谢知秋不是对此不愤怒,不是不想还那些孩童的亡魂以公道。
只是等冷静下来,任她前思后想,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在保住自己的前提下,将刘求荣拉下来的方法。
或许不计生死、只求公道才是更值得颂扬的君子之风,但是谢知秋还有更多的事情想要完成,并不想折在这里。
而且凭她的估计,即使她甘冒最大风险、不顾自身安危为亡故的孩童主持公理,也极有可能非但撼动不了刘求荣的地位,反而要搭上自己。
在方朝严密的等级社会之中,想要拉一个高位者下水,唯有找到一个更高位的人主持公道,方才有可能成功。
在齐相掌权的当下,唯一有可能对这件事产生影响的人,只有皇帝。
但是皇帝本身与齐相关系密切不说,天子日理万机,天下事都要管,世间不平之事,又何止这一桩呢?他凭什么放下别的事不理,单单为这月县小城做主?
而单凭谢知秋现在小小一个知县兼大理评事,想要判刘求荣的刑,无异于蚍蜉撼树。
谢知秋还不想牺牲,更不想为了渺茫的希望飞蛾扑火,白白失去性命。
最关键是,她认为自己可以走得更远。
现在做不到,不代表将来做不到。
眼下就针对刘求荣不是好时机,但她可以韬光养晦,等到将来机会成熟,完全可以用更小的代价,清算刘求荣的罪行。
当下或许难免憋屈,可是谢知秋思考了很久,认为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出路。
谢知秋不太确定媚儿能不能理解她的看法,但她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尽量解释了一番。
最后,谢知秋道:“虽然凭我的力量,要立即扳倒刘求荣不可能,但我在月县已经掌权,如果现在只是处理焦家,还是有可能做到的。
“只是若是如此,那么当下,就不能让谋害幼童案浮出水面,要尽可能撇清焦家与刘求荣的关系。
不过,光凭焦家两度谋害朝廷命官、勾结当地书吏衙役,还有我手上一桩焦子豪强抢民女、欺压百姓的案子,连环罪状加起来,已经够他们满门抄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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