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尊者大法力加持,度化开解自然是毫不费力。
不过片刻功夫,堤坝之上已经是硝烟散尽、一片沉寂,只有晨风呼啸而过。
于是王治笑容满面,立刻击掌出声,示意惠玄大师登场讲话,稍稍安抚被诱骗来的无辜信众——瓦官寺在建康内外都久享盛名,邀请寺中高人随行,正好可以借助传统威望,充当衡阳王府与土著百姓之间的缓冲。
这一用意虽未明言,但惠玄大师自己也一清二楚,本来是琢磨着衡阳王府现今权势煊赫,稍作配合只当提前下注;但现在腥风扑面而来,惠玄打着寒战哆嗦上前,扫一眼堤坝上已经完全无法辨认的肉块,只觉得冰冷凉气从头到脚,脑子里一片空空荡荡,竟是想不起一句妙语纶音。
他绞尽脑汁反复思虑,才结结巴巴的蹦出了预备好的词句来……
虽然句不成章,但加特林尊者法力广大深远无边,四周被蛊惑的百姓立时就是感动,心服口服,乃至痛哭流涕。
大概再也不会与什么巫蛊有所牵连。
有此成功先例,王治接下来的工作就简便得多了。
他们按着拟定的名单,一一拜访数日以来较为活跃的诸多“原始宗教团体”
,再以对方的态度采取不同方案。
罪行不重的还能坦白从宽;如若负隅顽抗,那便烦请团伙首脑立即动身,亲自与他们的尊神细细商议,领会衡阳王指示的精神……
——横竖西门豹老前辈已经进了棺材,怎么也不可能跳出来索要版权费用了。
如此快刀乱麻雷厉风行,一整个下午他们都在来回奔波,马上加特林尊者尚未施展几次法力,名单已经勾掉大半。
王治眼见着太阳渐渐偏西,终于挥手招呼,示意众人回转马头,先回城中歇息。
在行将进入城门的时候,王治仰望城门,忽的转过头来,对着脸色灰白的惠玄微微一笑,在马背上合掌躬身为礼:
“今日往来驱驰,实在辛苦;大师能助此一臂之力,王府上下,无不感激。”
惠玄赶忙还礼,只说职责所在义不容辞,再说自己一路随行并无寸功,不过是稍尽绵薄之力云云。
王治笑意不改,却是话锋一转,说衡阳王殿下也深感瓦官寺鼎力相助的情谊,因此预备着得空就到寺中拜谒。
听到这话,惠玄登时心下大喜——衡阳王登门拜访,那就等于朝廷主动释放了善意;瓦官寺能与权贵紧密勾连,自己今日这番辛苦,也不算白费……
他腹中筹谋许久,还未开口表达殷勤感激之意,就听王属官语带疑问,又悠悠开了口:
“……不过么,殿下许久未曾踏足寺观,难免有些礼仪上的困惑,这就要请大师多多指点了。”
惠玄猝不及防,不觉大为诧异:南北朝上下崇信玄法,做法事入寺庙那是司空见惯的。
再说衡阳王自小是在宫里长大,大小场面见也不知道见了多少,怎么就能“困惑”
?他思虑再三,小心合掌,说方外之地当然不会计较什么俗礼,不过不知殿下又有什么困惑?
王治浅浅一笑,目光却扫到了惠玄脸上。
“——是这样。”
他曼声道:“我们殿下礼仪粗疏,所以不太明白:他入寺以后,若是见到了种种神像,那时应不应该下拜?”
语气如此轻描淡写,王治微微低头,炯炯发亮的目光却是一瞬也不瞬的落在了惠玄大师的面上,目不转睛的凝视着这位高人面上每一寸神色。
虽然一下午奔波劳碌,记惠玄大师身上的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到现在已经是无汗可流。
但被这样似乎无意的目光随便一扫,他仍然是瞬间瞳孔收缩,额头又有了亮晶晶的东西。
如此对视片刻以后,惠玄大师终于在马背上缓缓躬身,合起了双掌。
“现在佛不拜过去佛。”
大师宝相庄严,语气郑重,仿佛在宣示无上纶音:“这才是礼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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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治领人扫灭巫蛊邪术的当口,建康城中的鼠疫局势也逐渐有了变化。
在不计代价的隔离消杀清洗之后,鼠疫的传播途径基本已被切断,于是新增确诊迅速减少,死亡率也逐渐降低;外加第一批康复的病人逐次出院,城中上下的气氛都有所放松,不再是前几日风声鹤唳的光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