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手中抱着的打胎药,刚出侯府时,尚且热气腾腾,到这会儿已凉了一半儿。
但凉了也并不会影响它的药性,顾府医开的滑胎药,准是药到胎除。
江晚芙呢,脚步轻快,全无平素的沉着稳重,一路上便觉得胸口微微发热,心怦怦直跳。
只要今晚一过,师暄妍便没有东山再起之日了。
今晚之后,师家长房嫡出的娘子,家主之女,便唯独她一个。
而师暄妍,家主早已明确,过段时间会将她发落到长安城外,软禁监管起来,对外,则宣称她已经香消玉殒。
江晚芙幻想着,倘若能借着开国侯府嫡女的身份,换得春华台上那少年男子的一眼眷顾,今日之行,一切便都值得。
月华如霜,落满了整座小院。
凉风吹得翠竹的绿叶发出簌簌的清音,自浅草处,悠悠一晃,叶间便跳出了窸窣的蛩鸣。
“师暄妍。”
江晚芙扯高了软嗓,在外院里朝着里头呼唤。
她的呼声,惊动了才歇下的蝉鬓,蝉鬓穿上外衣,入睡前解落的发丝也来不及挽上,便形迹匆忙地开门迎出来了。
“奴婢见过江娘子。”
深夜造访,必事出有因。
一见江娘子命人抱着一罐药,蝉鬓登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那药罐子被棉布捂得严严实实,可还有遮掩不住的刺鼻药味儿,随着春夜的风卷入人的鼻端。
虽说早有准备,蝉鬓却还是触目心惊,亲生父母如此决绝,简直不顾女儿死活,就连蝉鬓也情不自禁地为师暄妍感到难受:“江娘子。”
她没甚底气地道:“您来找二娘子的么?二娘子一向入睡得早,这已经入夜了……”
江晚芙身后抱着药罐的婆子阴阳怪气道:“要的便是深更半夜,这种恬不知耻的阴私事儿,怎好放在大白日的显眼。”
长安到了半夜会关闭各坊市,师家的这马车,是悄悄儿地绕行了一截远路,走了近一个时辰才来的君子小筑。
婆子说话殊不客气:“你是近身伺候二娘子的人,还不快去将她叫醒。”
要说往昔在侯府里,蝉鬓是贴身伺候家主和夫人的女婢,这些婆子还不敢对她大呼小叫,如今她们盛气凌人,全然是因为蝉鬓跟了一个没有出息、永无出头之日的主子,她们便敢爬上来作威作福了。
蝉鬓两下里的气拱在一处,并没动身去叫人。
这婆子冷不丁冒出一句:“看来她也是被那个狐媚手段的二娘子收买了,江娘子,咱们这就进去。”
往昔,这位江家娘子是柔婉和顺的,蝉鬓寄希望于她,到底念着一丝姊妹情分,莫要如此绝情。
但江晚芙只是垂眸,温温婉婉地把素手往后轻摆:“这是阿耶和阿娘的意思,我拗不过。
蝉鬓,你也是侯府的人,比我来得还要早,是阿耶阿娘曾最信任的左膀右臂,这个孩子能留是不能留,想必你比我清楚。”
蝉鬓被她
问住了。
()
的确,无论如何,这个孩子留下来就是悬在侯府门匾之上的一把利剑,时时刻刻都要掉下来,将那满门忠节的匾额劈成两段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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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芙浅浅回眸,望向身后林立、气势悍然的诸位,故意语调放得更低沉柔弱:“诸位阿姆也都是侯府的老人,见识才干要远甚于晚芙,今夜晚芙要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各位指点。”
几位婆子都笑着上来表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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