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荼快速眨眨眼睛,很轻地抽动两下鼻翼。
她是从来不哭的孩子,小时候失聪都没掉过眼泪,现在却红了眼眶,刚平息的委屈再次涌上心头。
在老师同学和父母兄长伪装的坚强,在徐砚白面前都碎成泡影,苗荼鼻尖发酸,忍不住在漆黑夜里,无声倾诉着她这段时间的辛苦。
思绪很乱,苗荼东拉西扯时常连语序都弄错,时而难过地停下片刻,很快又继续将负面情绪一股脑倾倒出来。
徐砚白默默耐心看完,温煦平和的目光专注地望着她,一言不发,只会在起风时微微侧偏身,替苗荼挡一挡微凉晚风。
苗荼发泄一通后,心情轻松不少,终于想起不好意思,脸上一红:【我好像说的太多了。
】
“我很高兴你愿意和我分享,”
徐砚白仰头望向星空,随即朝她笑笑,“我在书上看过一句话。”
“当你觉得很难的时候,说明你正在走上坡路。
*1”
四目相对,苗荼想起生日那天,男生朝她大步而来的场景,抬头,圆亮眼底写满对未来的憧憬:
【你说过,虽然17岁可能会经历很多苦难,但结局一定是好的,对吗?】
许是没跟上她跳跃思维,徐砚白垂眸沉默,久到苗荼以为是她没传达清楚,男生忽地勾唇,笑道:
“至少我希望,你的结局是好的。”
谈话间,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有月光照耀的地方,远远能看家苗家标志性的红灯笼,几米外驻扎的路灯打落暖黄灯光,拳头大的发乌灯泡外有飞虫环绕。
归还手机时,苗荼意外发现,徐砚白两只手上都有明显的斑驳血痕。
伤口结痂,伤痕依旧断断续从手腕经过手背、最终蔓延到十个指尖,像是群蚁密密麻麻爬过,在冷白肤色上更加狰狞。
徐砚白解释是意外蹭伤,苗荼怎么看都只觉得,那些伤像是生生抓出来的。
她抬手欲问,徐砚白手机恰好响起,是医院打来的电话,说老人突然胸闷,让他尽快回去。
分别前,苗荼最后抓住男生衣袖,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还会不会回来,或是能不能有空时回她的短信,只是定定望着徐砚白:
【荼靡花要开了。
】
半晌,徐砚白朝她伸出小拇指拉钩,皎白月色下笑容分外温柔:“花开那天,我会回来的。”
“我保证。”
-
五月下旬春末临近,柳絮纷飞时,郦镇陆陆续续迎来大批游人旅客。
千里迢迢赶来的城里人开着越野,背着大炮似的昂贵相机,跋山涉水,仅仅是为了见一见乡里蓝天、拍一组田野油菜花,以及零散开放的荼蘼花。
这令苗荼时常感到费解。
旅游旺季让整座小镇突然忙碌起来,苗肃在杂货铺前支起小摊,夫妻俩熬夜做的特色小吃总是一抢而空;陈兰萍则每日天不亮就跑到村口,毛遂自荐给前来的旅客当导游。
苗荼则有事没有就往山上跑。
担心徐砚白一走了之,她原本只是随口扯谎说今年花开会晚,结果真的一语成谶,山林田间百花齐放时,山坡那片荼靡迟迟未开,深绿叶片托着花苞,隐隐窥见其中点点粉红。
于是苗荼只能每天盼着花开——也盼着她能找到借口,再见徐砚白一面。
徐奶奶半月前出院后,徐砚白前后共飞去上海三次,没待几天又回来,每次都记得给苗家一家四口带上礼物。
他没有办理退学,也没来过学校,只是在某个周一早晨,当走廊原本属于徐砚白的储物柜被高二生使用时,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知道,他不会再来这里了。
高考压力逼的人喘不过气,理所当然的,“徐砚白打人”
成为所有人饭后茶余的解压谈资,苗荼每每看到同学们的浮夸表情,总会恍惚一瞬,好像又回到了徐砚白刚转学的时候。
那段时间里,所有人将他捧上神坛、冠以出不清的美誉和崇拜;而又是同一批人,现在将他踩进泥底,连提起都恨不得唾弃一声,深感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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