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钺走的很快,脚步却很坚定。
他知道,皇帝希望这个案子就此打住,他应该顺从皇帝的心思,结案了事。
但他做不到。
琼林宴之后,和他同榜的进士们,没有一个愿意和他往来,因为他在宴上得罪了皇帝,得罪了三公主,他们不想与他为伍,他不在意。
他知道,很多人嘲笑他迂腐,读书读的脑子傻掉了,但若是没有这股子拼尽一切只做一件事的傻劲儿,他不可能把书读的这么好。
同样的,他坚信,只要他坚持,他总能把做官这件事做好。
他穿着这身官袍,他身在大理寺,哪怕只是个八品大理寺丞,他既然接手了这个案子,那就一定要做好他的本分,他得对得起他的这身官袍,他不容许自己糊弄自己。
说起来,宋钺不喜欢贺境心,除了贺境心总是坑他之外,还有她万事都很随意,日子过的很潦草,贺境心和他,就像是两个反面。
也是他疯了,竟然会觉得贺境心会良心现,帮一帮他。
她明明有着那么强大的能力,却并不用在正道上,反而是走上了歪门邪道,还是靠着坑蒙拐骗度日。
他早该知道的。
宋钺回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天牢里,左相夫人和左相是分开关押的。
大理寺中,关押普通犯人的区域,和关押身份不俗的犯人的区域,并不在一处。
宋钺走进天牢,他没有去见左相夫人,而是去见了左相。
之前在皇宫的偏殿之中,左相曾经对他说过,这一切都是左相夫人做的,她因为对他心怀恨意,所以故意引导他们查出那些。
那时候宋钺觉得,这都是左相的狡辩之词,但从延祚坊出来之后,宋钺开始去想,左相是不是知道什么,所以才会那么说。
天牢中,左相身上的官袍已经脱下,此时只着一身白色中衣,如今,无论傅棠是谁杀的,左相大概都不得善终。
宋钺站在了牢门前,看着盘腿坐在地上的左相。
一天之前,左相还能威胁他,一天之后,左相已经是阶下囚。
左相察觉到有人来,原本低垂着的头,抬了起来,他看向了天牢外的宋钺。
一个是科举取士后的第一个状元,一个是本朝建立后的第一个三元及第状元郎。
当今继位二十二年。
牢里的中年人,在最开始也是满心抱负的青年人。
宋钺缓缓地在牢门外坐下,左相也不知是不是已经接受了现实,他的表情和眼神,反而变得平和起来,“宋大人来了。”
“皇上让我结案。”
宋钺看着左相,“大人,您昨天说,人是夫人杀的,您为何这么说?”
左相讶然,“为何要问这个,皇上既然已经让你结案,必定是已经有了证据,宋大人大可不必在意我昨天说了什么。”
宋钺:“但我觉得,这个案子还存在疑点,左相既然说是夫人杀的人,必定是知道一些什么。”
“也许我只是想要把罪甩在她身上呢?”
左相道,“也许那只是自我开脱之词。”
“或许吧,但只要有异议,总要弄清楚。”
宋钺道。
左相看着宋钺,看着这个表情异常认真的青年,他忽然有些恍惚,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一腔热情地想要做好每一件事,想要当一个好官。
岁月恍惚间,竟是二十载。
左相寒门出身,当初皇帝登基后,开科举取士,他跋山涉水地来到了长安城,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他成了新朝建立的第一个状元郎。
那时候,朝堂上,清一色全是世家子弟,他们那一批的寒门进士,要么被各世家拉拢,依附于世家,要么被排挤,为官寸步难行,那时候是真的很难啊,他是状元,加上一往无前的锐气,他被皇帝选中,成了他手里的那把砍向世家的刀。
左相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他有了这天下最大的靠山,可以实现自己的一腔抱负,哪怕把世家都得罪干净,也根本不畏惧。
后来他在朝堂上,越爬越高,他不知道自己脚底下到底倒下了多少人,他最终站在了左相这个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