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珠娘的声音又从船头传来,林海站起身来笑道:“真不饿,要不要我帮你探礁?”
石珠娘看了一眼林海的双手,只见他手指骨节匀称,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笑着摇了摇头。
她提起手中的竹篙,对着林海身后的篷舱里就是一顿戳,嘴里喊道:“七仔,莫要再挺尸了,起来探礁。”
“姑姐,你就不能让我多摊一会子?”
篷舱前挂着的竹帘一动,一个睡眼惺忪的半大小子钻了出来。
由于很少能吃到新鲜蔬菜,这名叫七仔的少年毛发稀黄,皮肤干燥,一身不合体的薯莨衫围在身上,罩住从脖子到脚踝的全身,露在外面的双脚有些浮肿。
“你还要摊到几时?看看日头在哪?”
石珠娘顺手用竹篙在七仔的屁股上抽了一下。
这少年是她胞兄之子,今年刚满八岁,因为生在七夕夜,所以名叫石重七,大家伙都叫他七仔。
七仔伸手挠挠瘙痒的皮肤,转头迎着夕阳眨了眨眼,磨蹭了一会儿才来到船头,不情不愿地接过石珠娘手中的竹篙。
“打起精神来,除了礁石,还要当心漩涡。”
石珠娘说着又在侄儿的脸上轻轻一掐,她的脚下备有一摞菀草编成的席子,遇到漩涡丢下一张,就能避免小艇被卷入。
();() “疼疼疼……姑姐快住手。”
七仔夸张地大叫起来,这么一喊他的睡意已完全消失。
石珠娘见侄儿打起了精神,于是来到林海身前道:“林哥儿回过神来了?今后有何打算?”
“我如今没了钱财,浙江暂时去不了。
对了,这里离濠镜不远吧?我能写会算,可以先去濠镜找个营生,将来再作打算。”
林海从容回道。
被救起来后,石珠娘曾问过他的身世。
当时林海说自己是泰西商人,祖上曾随三宝太监下西洋,后来在泰西安家,传到他这一代时就剩一人,于是变卖家产想要回到故土,却不料遇上海难。
“濠镜啊……”
石珠娘若有所思,“这样罢,你先在我家住两天,濠镜我虽然没去过,但也有些拐弯抹角的门路,或许能帮上你。”
“如此,便多谢姑娘了。”
林海对石珠娘拱手道,“我找到营生后,定会报答今日的救命之恩。”
“那到时候再说咯。”
石珠娘闻言一笑,“你叫我珠娘就行,我们疍家人没那么多讲究。”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随着海岸线越来越近,路上遇到的疍家艇越来越多,甚至还碰到了一条长达八九丈的三桅木帆船,船头还有一门黑洞洞的大炮。
通过船艏柱,林海认出了这是广船而非福船,从船上悬挂的旗帜看来,这条船应该是广东海防道的船。
眼前的一切都告诉他这真的是天启四年,林海彻底放下了最后一丝侥幸,开始认真考虑接下来的打算。
天启四年,这年头做海商应该是很有钱途的吧?
林海从小就喜欢历史和军事,尤其钟爱大航海时代的故事,在中学时还曾当过船模协会的会长,可以说巨舰大炮就是他年少时的浪漫。
他清楚地记得郑芝龙就是天启五年开始崛起的,好像后来年入上千万两白银,这妥妥就是十七世纪的全球首富啊。
如果没记错的话,郑芝龙的舅舅黄程应该就是濠镜商人。
珠娘说她在濠镜有门路,也不知道靠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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