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一支火箭破空而来,没入松林间。
温在恒打开竹筒,取出小小的帛卷,展开看毕,他淡淡一笑,传给其他将领看。
未几,草棚下响起几声欢呼,他们终于等到了!
海滩的礁石上立着一个魁梧的身影,温在恒踩着砂砾,慢慢朝他靠近。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那人回转身体,将温在恒上下来回打量了几番,用略显苍老的声音说道:“你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温在恒跃上礁石,在距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站定,问:“敢问在马将军想象中,晚辈是如何?”
“你出身京都权贵之家,少有英名,智勇双全,颇有将才,缘何在你身上竟看不出一丝骄横之气?这场天助我必赢的仗,你又赢了去,你难道不应该锋芒毕露,豪气冲霄?”
马为先说道。
温在恒哂然自嘲:“那是曾经的我。
曾经,我也输过一场自以为必赢的仗。”
“你是如何带兵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到我大军之后的?”
马为先问出了这个一直没想通的问题。
“你借了天时,我借了地利。”
温在恒道,“十里湾那一带山底有贯穿的溶洞。”
马为先瞬时明白过来,他的人马都集中在山上,确实忽略了山底。
十里湾一带有溶洞他是知道的,可万万没想到溶洞竟能贯穿,而温在恒竟敢带兵去冒险。
“你很不错,我要是有女儿,也想把女儿许配给你。”
“多谢前辈高看。”
海浪撞在礁石上,浪花飞溅。
一只呆头笨脑的螃蟹从石缝里爬出,爬上了礁石,在两位将军跟前挥舞着钳爪,状似挑衅。
马为先动脚将螃蟹踢入滩涂,叹道:“如今这世道,连只螃蟹都会耀武扬威。
大梁就像这片滩涂,里面不知有多少螃蟹,我是其中一只,奉家也是。
只有大小强弱的差别,本质上都一样。
你来岭南,是朝廷刻意为之还是你个人意愿?”
“个人意愿。”
“为何?”
温在恒淡淡一笑,道:“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他抬首望着月空,月辉虚虚照着他清隽的面庞,一派宁谧柔和,“是对是错,老天已经给了我答案。”
“你可能不知,很多年前我曾在你祖父麾下效力。”
马为先道,“老国公爷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很是恣意洒脱,率性而为,从不知愁亦不觉怕。
你不同,你早早就收敛了光芒,你对世间道、世间人怜悯更甚。
我想你处在我的位置,是绝对不会毁坝泄洪的。”
“不会。”
温在恒冷然道,“马将军有拳拳爱子之心,却不知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下游有多少孩童流离失所?有多少被淹死?有多少成为孤儿?”
马为先沉默了片刻,负在背后的手握紧成拳,腮骨鼓凸,恨声道:“我要是赢了,他们死也死得其所,谁家的基业不是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悲天悯人,注定成不了一方霸主。
你,打过的仗不知凡几,剑下亡魂不计其数,怎会生出悲悯之心?”
“前辈在试探我?”
温在恒听出了他的话外意,垂眸勾唇一笑,“大可放心,我的剑下亡魂虽多,却没有老弱妇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