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晶沉默地提来一个壶,从木台上拿起一个斑驳的搪瓷杯,正想倒水,忽又放下,去盛水的大水缸里舀了些水,仔仔细细地把杯子洗干净了,再倒上水,递给陈兰君等人。
“谢谢,”
陈兰君犹豫一下,问:“你……不去上学了吗?”
“嗯。”
阿晶木然地说,“反正我也不是读书这块料子。”
小年笨拙地插一句嘴:“你,我,我那资料可以借你看看。”
阿晶抬眼看她,忽然笑了,一双单眼皮弯出好看的弧度。
她笑的时候,是很有点孩子气的。
“谢谢,谢谢,”
阿晶一连说了好几个“谢谢”
,然后说,“但是,应该不需要了。”
“我要嫁人了。”
她说出这话时,语气平静。
小年眉头拧得死死的,不解地问:“不是,为什么呀?”
“你疯了?书不念去嫁人?”
刘黎一脸不敢置信。
曹红药皱着眉,劝说道:“都已经高二了,再有一学期就毕业了,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
如果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一行人之中,陈兰君是最平静的那个。
眼前阿晶的身影,渐渐和其他陈兰君曾经认识的女孩子重合在一起。
对于这时候许多农村女孩而言,不管她们书念得有多好,随着学校年级一年一年往上升,出现在教室里的女孩子却是一年比一年少。
根据1980年的统计数据,当年的高等教育在校生里,女生只占236。
一些考场之外的原因,已经在她们的考卷上判了不及格。
陈兰君静静望着阿晶,像望见了其他一些女孩子。
一些小学、初中要好的女同学,也曾在红旗底下骄傲地说“我要成为工程师”
“我要成为科学家”
,然后因为一纸婚书或者别的什么原因,从此不见了踪影。
过上十多年,她因事返回家乡一趟,熙熙攘攘的人群,摩托车与面包车的轰鸣声,忽然见着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定定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啊,是某某!”
于是像玉门关的春风终于吹动一潭死水,那被生活洗礼得有些木然的脸上,绽放出一丝微笑,恍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在灿烂温暖的日光下,小女孩发誓要成为某个大人物时唇边的一丝微笑。
“好久不见,你好吗?”
“还行,你呢?”
“也还好。”
寥寥数语,半生已过。
陈兰君垂下眼帘,将目光从阿晶身上移开。
屋子里太闷太暗了,她想,起身走到那一扇小小的窗户边,试图呼吸些清新的空气。
面对众人一连串的疑问,阿晶叹了口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