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兴味地笑,展开双臂,朝沈盈缺重重一抖臂上两片织金绣凤的精美衣袖,满殿荒芜霎时间流光溢彩。
——这是皇后才能穿的纹样。
从前只有沈盈缺有这资格,今夜过后,一切就该易主了。
沈令宜畅快地牵起唇角,转身离去。
然步子还没迈出去,一股剧烈的灼痛感便自腹内而生,瞬间攫住她全身,她不由趔趄一晃,直挺挺往前栽去。
乌血自她口中喷出,顷刻染红面前整片砖地。
“这、这这怎么回事?!”
沈令宜趴在地上,难以置信地抹着嘴。
手心手背都染上一层粘稠,仍止不住那狂呕不止的乌血。
余光扫见案头那只瓷碗,和沈盈缺袖底一截缠着纱布的细腕,她瞳孔骤然缩紧。
“你放肆!
本宫是陛下钦封的贵妃,将来的皇后!
吾父乃承平国公,配享太庙,吾兄更是当朝大司马,位列三公之上。
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给本宫下毒?!”
出离的愤怒将她额角的青筋一路挑爆至脖颈,她抄起地上的胡凳,奋力朝沈盈缺掷去。
却因平日娇养太甚,身子根本受不住七情谶骤然间带来的剧痛,胡凳刚举起,就脱力滑手,砸到自己脑门。
殷红瞬间淋漓满面,模糊了她狰狞痛苦的双眼,也污了那两片寸缕寸金的凤袖。
沈盈缺静静看着,声音极是清淡:“你忘了那日随我离开北苑,同我说过什么?”
-“宜儿与阿姊虽不是亲姊妹,却胜似亲生,往后宜儿不求与阿姊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能同年同月同日死……”
沈令宜喃喃着最后半句话,花容愈失色,“不不!
我不能死,我还没当上皇后,还没享够荣华,怎么可以死……不!
不!
你个疯子,疯子!
离我远些!”
她捂着剧痛的肚子咒骂,使出吃奶的力气往殿门方向爬,十根葱削玉指叫粗粝的砖石地磨出血脓,几可见骨,也不曾停下。
然最后,她也只能绝望地看着沈盈缺步下床榻,端起案头的烛台,轻轻抛向她身旁张舞如鬼魅的帷幔……
当真是一场好大的火。
不过借了点北风,便直冲霄汉。
一个眨眼的工夫,这座号称全洛阳最高建筑的楼宇,就化为一座巨大的火炬,照亮皇城方圆数里。
庞大的祝融之力像是世间最精妙的画师,提着饱蘸火墨的鲜亮朱笔,勾线泼墨,纵情挥洒。
此间的飞檐翘角一一描绘完还不尽兴,又借着喧嚣的风势,一笔浓烟铺陈开,留白一般,将皇城外的棋盘街道、连绵屋舍、纵横城郭,都悉数晕染而出。
余墨飞溅处,皆是点点赤亮的木屑,映得漫天飞雪都泛起红光。
沈盈缺站在数十丈高的语冰楼顶端露台,都能清楚地感受到,那股燎在鼻尖的滔天热浪。
真安静。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人,偌大的帝王京师,也只余下这一场火。
她可以放肆哭,也可以尽情笑,再不必去斟酌旁人的眼光,和宫里那些陈规滥调。
院里那棵焦黑的凤凰树落在眼中,都变得无比可爱。
——那是阿母亲手给她种的庆生树,树上的金铃,也是阿母亲手所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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