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大皇子好似吃了定心丸,每日趁皇帝去子蔚宫念禅时,就也跟着听禅习道。
三日后,册封大典开始,会见群臣之前,睿思见了皇帝。
房左右无他人,九龙御案前摆放着两绸圣旨,皇帝正凝神望着,手旁放着传国玉玺。
见睿思,皇帝将他招过来,道“朕这几日想了想,你那日说的有道理,朕年事已高,也该册封太子了,今日朕不仅要封你为亲王,也同时将太子之事定下吧。”
睿思笑了下,端着一碗汤羹送到了皇帝手边“父皇,服下汤羹再去吧。”
皇帝老怀安慰“还是你有心了,天天记挂着父皇。”
他一饮而下,撩袍起身,大步向房外走去,察觉睿思没跟上,就去询问,这一转身,他见年轻人垂手站在大殿里,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微笑。
皇帝皱眉,刚要说话,只觉得眼前一阵强烈的眩晕,连站都站不住,踉跄摔倒了地上,他心中大惊,艰难的伸手指着睿思,嘴唇颤抖,愤怒一下子涌上心头。
睿思握住他的手,轻声说“父皇,儿臣带您去见一个人。”
皇帝睁开眼,见一座荒凉的宫殿,殿前有一棵枯死的柳树,他记得每年夏天柳条迎风摆动,遮下一大片斑驳的阴凉。
阴凉下摆着红楠木雕成的贵妃榻,每年总有那么几天,那人会从繁忙的战场赶回来,有时候连玄甲都未褪下,就这么坐在树下,端着一坛酒,冲他微微一笑“皇兄来了。”
这里是荒凉已久长青宫。
皇帝的眼眸收缩,原本柳绿花红的旧忆忽然失去了颜色,变得昏暗阴森,接着无数刺目的鲜血从滚落的人头里喷涌出来,溅了他一身,他恍惚去躲了一下,猛的清醒过来。
柳树,贵妃榻,年轻的太子,死不瞑目的头颅都消失不见了,皇帝见枯死的树下摆着一只只坛子,从树下一直摆到长青宫殿前的台阶上。
阶上坐着个玄衣逶迤垂地的男子,正是消失许久的殷成澜。
殷成澜手里捧着一只骨灰坛,没他“皇兄,本宫等你很久了。”
皇帝狼狈从地上爬起来,慌张的往身后了一眼,发现身边没有一个侍卫,他顿时惊慌起来。
“你怎么进来的”
殷成澜转过头,笑道“本宫一直都在,今日来送你走。”
皇帝退后了一步,冲到院门口用力拽了拽门栓。
殷成澜道“这可是皇兄要亲自册封的瑞王锁的门。”
皇帝脸上一下子惨白,怒不可遏道“他是他是你的人”
殷成澜道“我不妨告诉你,不仅他是,皇兄最信任的山月禅师也是,就连皇兄身旁的太监公公也是本宫的人,没有他们,皇兄怎么能日夜睡不好觉呢,像大皇兄这般无心无肺的人,非待要人不断提醒着,才能刻骨铭记吧。”
皇帝想起黑暗里无处不在盯着自己的眼睛,梦中永远重复的血腥一幕,他以为是他犯了杀孽,做贼心虚,现在才知道是殷成澜用尽了手段,才让他不停的想起那件事,不停地在梦里回忆。
皇帝的脚步几乎站不稳“你现在杀了我,你杀了我的话”
殷成澜微微笑着,他坐在阳光中,俊美无双,风姿卓绝,然而只有皇帝才知道他平静微笑下的冷酷。
殷成澜接下他下面的话“大荆依旧歌舞升平,百姓照常安居乐业,不会有什么变化,对他们而言,你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皇帝胸口剧烈的起伏,苍老的脸上每一道皱眉都积着愤怒和惊恐,他试图争辩“不是的,朕是明君,朕会彪炳千古名垂史册,你要是杀了朕,天下会大乱,你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会重新遭到侵犯,你”
殷成澜轻喟“睿思会成为明君,接手你的江山,就像你曾经拿走我的东西一样。”
皇帝想起那封可笑的绝笔信,哈哈大笑起来“朕没有受你们蛊惑,朕始终都没有立他为太子,没让你们得逞。”
殷成澜摇摇头,将手里的坛子扔到了地上。
骨灰坛碎在皇帝面前,露出圣旨绢黄的绸缎。
皇帝打开圣旨,见里面熟悉的笔迹,写的是传位给睿思,旁边还有传国玉玺的印记殷成澜一向擅长仿人的笔迹。
他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的目的真的是你的皇位吧。”
若是他想要,这天下他也唾手可得。
然而殷成澜想要的绝不是这个。
皇帝脚下踉跄,碰到了一只骨灰坛,他狼狈的错了两步,坐到了地上。
什么都没了,他什么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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