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唠通红了眼眶,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那个时候,没有了老国公,也没有了陆家军啦,我们被北狄撵鸡逐狗般流蹿,不少兄弟被北狄所俘朝廷已经宣布我们都是死人,就是回来,也会当逃兵处斩是将军带着我们在草原活了下来,自北狄手中救下了不少兄弟,又将我们聚到了一处。”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没有了“世子”
,只有“将军”
。
话唠深吸一口气“亭关之事,不只是将军在查,我们每一个人都在查,为什么,兄弟们明明都准备收拾北狄那帮狗日的,却还有人在背后捅咱们阴刀,竟先冲着老国公先下手咱们只想求一个明白”
先前来讨要胳膊的汉子点头补充道“我们一直潜伏在草原上,北狄势力强横行事霸道,诸族小国无不畏惧,我们从中打探到不少消息。”
石头勉强撑了身后坐起来,虚弱地道“早年起,老国公就安排了弟兄潜伏在北狄军中,我们查过去,好不容易对上暗号,将军证实了身份,取得了他的信任,他却被杀了,只传了一个荼字和一小块茶砖出来。”
听到这里,岳欣然不难猜到陆膺为什么会拼命,北狄军中的大魏间谍既然知晓他们在追查成国公之死,必定不会无缘无故留下茶砖的线索,这条线索必定是指向与成国公之死相关的缘故。
偏偏杜豫让在这个关头冲着茶砖来到益州,甚至杜豫让还知道北狄需要茶砖之事在陆膺看来,恐怕杜豫让,甚至杜氏都与成国公之死脱不开关系。
但岳欣然却摇头道“不是杜氏。”
虽然目前看来杜氏也有获益,成国公死后留下的军中势力,杜氏也有瓜分,安国公的崛起便是一例,而从杜豫让所说来看,杜氏确实也有渠道及时刺探北狄消息,但多半不是陆膺猜测的那样。
话唠与石头皆有些茫然,岳欣然却仿佛不只是说给他们听的“成国公并无太多野望,杜氏在前朝有吏部尚书之位、安国公之尊;后宫有太后与皇后几乎要凌驾于萧梁陈诸氏之上,此事风险与收益不成正比,他们不会这般冒险,至少杜氏不会是主谋。”
陆膺颤动的睫毛渐渐平静下来。
但岳欣然却有另一重猜测,杜豫让能那样快收到北狄的消息,当年亭关的变故,杜氏真的一无所知
有一些恶,也许不在于筹谋规划,而在于隔岸观火,甚至趁火打劫。
杜豫让今天的一刀,挨得不冤。
如今的大魏朝堂,没有成国公,北狄战事胶着,自也有一干将领涌现,安国公以下,韩铮、沈石担等人,皆能独当一面而杜玄石心心念念想要一个太宰之位,后宫不知又是怎生情形
到得现在这情形,夜深人静,景耀帝内心深处会否也在思念那位国之肱骨的成国公
岳欣然讽刺地一笑,却转而对他们道“若我所料不错,这一局,杜豫让图谋茶砖,恐怕亦是中了北狄之计。”
话唠此时已经晕头转向,彻底跟不上岳欣然在说啥了“啊”
六夫人每一个字都能听懂,怎么合在一起就是不知道意思呢。
岳欣然仿佛自言自语道“我想那个间谍留下的茶砖,指的不一定是大魏中的人,有可能是潜伏在大魏中的北狄人,比如,告诉杜豫让茶砖之事的人。
杜豫让想用茶砖来挟制封公,却不知,如果茶砖真在北狄散开,杜氏岂能不留蛛丝马迹,陛下会不会疑心他疑心杜氏这一次,也不知是北狄哪一位的推手”
杜豫让亲来益州为茶砖之事,如若是景耀帝之意,根本不会有吏部那第二副含糊其辞的询札。
岳欣然不再多言,只向石头、话唠他们颔道“北狄既然有人预料到了这一步,恐怕也会刺探到益州与亭州的变故,草原上怕也会相应生出什么变数来,杜豫让生死未卜但不论他是死是活,益州都将成雷霆之地,你们将军身份已经暴露,绝不可再留,多留一时,便是多一时的风险。
我会请向氏医馆派一位医者一道,你们带他回草原,越快越好,一应所需之物,会有人为你们备好的。”
石头与话唠登时紧张起来,可岳欣然的判断,一路下来根本由不得他们不相信,十来人略一分派,登时便将活计安排下去,唯独躺着的陆膺,紧蹙着眉毛,睫毛颤抖着,他手指甚至不断挣扎着动弹,却在向意晚一剂强力药之下,哪里醒得过来
岳欣然迈步下楼,此时益州都司经过一番紧张排查,终于可以排除茶楼和周围的危险今日可是州牧开办官学的大日子,竟然出现这样可怖的恶件,益州都司再怎么紧张也不为过封锁了大半日的茶楼,阿田终于能够冲上来。
自被那群凶神恶煞之人赶走,看管,阿田费尽心思报了官,便一直担忧着三娘子的安危,如今能亲眼看到,她连忙提了裙飞快奔跑过来。
她急切查看岳欣然周身,见到岳欣然安然无恙,她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见她家三娘子形容这般狼狈,不由扑簌簌掉下来眼泪来“我服侍三娘子去梳洗更衣。”
都司本待请岳欣然去见封书海,今日这样大的事情,都司却不知详情,届时州牧大人雷霆震怒,必是要这小娘子去解释一二。
可阿田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径自拉了岳欣然就到三楼自己偶尔歇息的房中,她素来爱洁,房中备有清水,一边掉眼泪一边给岳欣然拧巾帕。
岳欣然没有拒绝。
然后,她忽然开口问阿田“阿田,你喜欢益州吗”
阿田一怔,不晓得三娘子为何突然这般问她,但她却福至心灵般认真道“我当然喜欢益州,可我喜欢益州也是因为在益州可以同三娘子在一处。”
岳欣然笑了,又问她“那开茶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