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陆军部南楼。
江随携着电报穿过廊道,在一间会客厅门前轻叩两下,推开门。
厅内,橡木沙发上坐着两个英国使馆的人,正语速飞快地说着洋文。
这儿原摆着天鹅绒面的法式沙发,来过几回大爷坐姿的客人后,沈少帅就命人换成了背板端直的中式沙发椅。
前段时日二少爷被授中将军衔,但营中的人仍称他“少帅”
,半是习惯,半是认其继承之权。
此时沈一拂翘着腿,单手撑在官帽椅的扶手上,同样的坐姿大少爷坐,那是威仪不肃、吊儿郎当,可换成二少爷,竟成了从容不迫的儒将气度。
是因为做过教师的缘故么
沈一拂听过旁边翻译官的复述,片刻,用中文说“除了签订正式的停战和约,我们拒绝任何其他形式的伪议和。”
翻译官如实复述。
江随不知沈一拂明明精通洋文还要请翻译,他虽听不懂英文,但鉴貌辨色,这两个英国人显然落于下风。
见少帅递来一个眼风,江随上前,将手中几份电报及信笺递上前,附耳几句。
沈一拂略微颔首,请两位使臣把话带回使馆,随即起身,待送走客人,阔步离开会客间。
数名军官到沈中将,纷纷立定行礼。
江随想,这么多年沈一隅费尽苦心在陆军部试图站稳脚跟,二少爷一来,短短数月就收获了大少爷从未有过的礼遇,无怪大少爷被逼的歇斯底里,行径愈发出格。
回到办公室,沈一拂脱掉戎装外套,坐回办公桌前,但听江随道“李烈钧已退出江西境内,皖军也已撤离,一旦我方与直系议和成功,南方军此次北伐就彻底已失败告终了。”
他说完这句,颇有些紧张瞧着沈一拂。
二少爷曾是同盟会的成员,即使立场不同,只怕私心里也始终将孙文的南方政府视为正统,未必乐于见到南方军失利。
沈一拂翻了几份电报,平静道“沈一隅那边有什么动静”
“南方军主将意欲回师靖乱,老爷给了大少爷的指令中,有刺杀立功的打算。”
江随是沈邦派到沈一拂身边的“眼线”
,早在三个月前就已被策反,他助沈一拂上演了一回苦肉计,使沈一隅犯了“同室操戈”
的大忌,如今大少爷虽离开陆军部,身为沈家长子,沈邦手头上秘密刺杀的组织,依旧由大少爷把持。
“想办法把这个消息递到广东。”
沈一拂抬眸了他一眼,“越快越好。”
江随点了一下头,他既决定效忠沈少帅,以后类似的指令只会更多。
沈一拂低下头擎着信笺,察觉到他原地不动,眉梢一挑“还有事”
“苏医生来过电话,提醒二少爷到点吃药了。”
江随轻咳了一声,“他嘱咐我务必着二少爷吃。”
沈一拂的笔端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得出他略微烦躁,“倒杯温水。”
热水刚烧开,有些烫,江随拿两个杯子兑来兑去,总算兑到适宜的温度,端到桌前。
见沈一拂证低头信,嘴角不自禁朝上勾起,约莫是因有了笑意,前一刻还冷冽的眸色瞬间变得清润起来。
好像上回到二少爷这样笑,还是他陪那位林家小姐在正阳楼吃烤肉时。
想必这信,是那林小姐寄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