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张小敬倒真有信心。”
徐宾急切道:“这家伙是我见过最执着也最值得信赖的人,假节给他,一定如虎……哎哎,添翼。”
这话本来说得气壮山河,可被结巴打断了气势。
李泌纵然满腹心事,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若不信他的能耐,也不会用他。
只是假节一事,非同儿戏,他可还是个死囚犯哪。”
“您在贺监面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徐宾话一出口,意识到自己太孟浪了,额头沁出汗水来,连忙收敛口吻,“哎哎,在下的意思是,张都尉就在现场,他对局势的判断,总比躲在殿里看文书的我们要准确些。”
李泌心道,难怪这人一辈子不能转官,实在是太不会说话了。
他挥手让徐宾退下,回过头盯着沙盘:“张小敬、崔器在什么位置?”
檀棋连忙接过月杆,把代表崔器的赤俑搁在南边昌明坊,把张小敬的灰俑推到永安通规的位置。
可以看到,靖安司的主力分散在南北两端,紧随在突厥狼卫身后的,只有一个张小敬。
那灰俑立在沙盘中,看起来无比重要,却又无比孤独。
李泌只沉吟了三息,便发出了一道命令:“第三街所有望楼,给我盯住附近车马,三十息一回报!”
他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先报给张小敬,现在一切消息,确保他最先知道。”
周围的主事都愣住了,都看李泌,可李泌压根没打算解释。
徐宾口才欠佳,但他有句话确实没说错:我们能等,突厥人可不能等。
姚汝能一路追着张小敬向北疾驰,忽然听见不远处的望楼有鼓声响起,是定式传文!
他紧抓缰绳,在马上侧耳倾听。
这个定式太罕见了,他要努力想一下,才能回忆起册子里对应的暗号。
“假节望楼?!”
姚汝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会让这个死囚犯瞬间变成全长安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可他不敢耽搁,连忙驱动坐骑和张小敬并排,把这个新任命说给他听。
张小敬脸上毫无兴奋,只是单单地评论了一句:“李司丞到底是明白人——你现在就跟望楼说,让他们盯牢宽尾的马车!”
这些突厥人抢的是苏记车马行的马车,这些车是用来长途运货,车尾的木轸宽厚耐用,而在长安城内行走的车子,尾轸普遍尖窄如燕尾,以方便走街串巷。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车马行外的人,一般还真不知道。
让望楼上的武侯分辨这么细微的差别,有点强人所难,可这是目前唯一能快速分辨狼卫马车的办法。
姚汝能从马背上挺起身子,手执两面红、黄小旗,略带滑稽地开始比画。
等到他把命令传出去,两人已过了延福永平的路口。
这条街越向北,街上的人就越多,过节的气氛越发浓烈起来。
在街坊两侧,许多皂衣小工爬在竹架上,正忙着用竹竿挑起一盏盏彩灯,上元春绢一条条垂下来。
下面东一群、西一簇的百姓靠在树下,一边仰头观瞧,一边指指点点。
耍绳子的西域艺人在唱唱跳跳,卖蒸饼、石榴水的小贩行走其间,各处食肆也纷纷出摊卖起鱼酢、羊酪和烤骆驼蹄子。
甚至还有一群少年手持月杖,就地在街角打起了鞠球,尘土飞扬,每入一球,几个旁观的羯鼓手就拍动鼓点,比天子打球还神气。
这一派升平热闹的景象,看在张小敬和姚汝能眼中,却是格外沉重。
如果不尽快抓到突厥狼卫,这一切都将坠入地狱。
唯一的好消息是,大街被这些人挤得只剩中间一条狭窄的路,骑马而过尚且不易,更别说车马了。
突厥狼卫只要继续向北,只会越来越堵,别想把速度提起来。
这时一阵低沉的蜥皮鼓声响起,穿过这一片喧闹声,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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