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一把扯了伍次友,从街心向西来寻弹曲儿的所在。
行了约莫半箭之地,果然见前头一座茶肆,门面只有两间,里头打通了做书场,齐整放着六七张八仙桌,坐着三十几个人在喝茶听书。
书台上一老一少,老汉是个瞎子,拨弄三弦伴奏。
这少的是个年轻女子,素衣淡妆,手抚长筝边奏边唱道:
三国以来战事不停,曹阿瞒势倾天下,要争朝廷。
有一个皇叔,字称玄德,下南阳三请诸葛起卧龙……
明珠一听便知,书帽刚过,这才开始正篇,便悄悄在后边拣了两个位子坐了。
伙计上前沏了两盅茶来,又将一把瓷壶放在他们面前道:“每位制钱十文,你们只管喝,我给你们续水。”
明珠笑道:“好!”
便从怀里掏出一枚银角子丢给伙计,“赏给你!”
那伙计点头哈腰连连谢赏,不一会儿又递上两条拧干了的热毛巾,“请你二位爷用巾!”
明珠却不答言,两眼直瞅着书台。
伍次友摆手道:“不用侍候,你忙你的,我们还要听书呢!”
又转脸对听得发愣的明珠笑道,“这词儿也还不俗,你倒一进场就入了神。”
明珠用手轻轻拉伍次友道:“大哥,你瞧这妮子像谁?”
“唔?”
伍次友留神瞧道,“看不出来。”
“像不像死了的翠姑?”
伍次友再细看,虽与翠姑一样眉黛春山,目传秋波,眉宇间却无翠姑的英煞之气,断断乎不像翠姑。
他叹一口气道:“兄弟这叫结想成幻,我瞧着倒像——”
话犹未终,明珠一笑道:“大哥这一说,我又瞧着不像了。”
下头的书是《三国志演义》里头的《群英会》、《祭东风》二折。
虽然套子极熟,无奈这一老一少时紧时慢,说一阵唱一阵,时而歌如裂石,时而叹似长咏,确有摄魄勾魂之力,直到散场都无一人先退。
伍次友叹道:“这么个小地方,竟也有如此妙音,今夜可算不虚此行!”
说话间,老人手里反拿了小铜锣上来收钱,不少人便拥着往外走。
只前头几个人随便赏了些铜子儿,有几十文的样子。
老汉方正在叹息,明珠上去,将五两一锭的银子轻轻放了进去道:“这银子给姑娘换一身行头吧,单唱得好是不成的。”
此时客人已将走尽,那老人拉了姑娘,深深道了两个万福,千恩万谢说了一车好话,才过去收拾场子。
明珠兴致已尽,拖了伍次友正待要走,忽然从外面闯进一个大汉,胡子长得像刺猬一般,袍角撩起扎在腰间,瞧也不瞧伍次友和明珠径自走至书台前,狞笑道:“今晚捉了个大鳖,发财呀!”
便拿银子,斜眼瞧瞧明珠,扔起半尺来高又接在手里,掂了掂揣进怀里。
老人已听出了是谁,忙作揖,低声下气地赔笑道:“二爷!
这点银子是二位客官赏小女做行头的,挣了钱来,还不是你老的?这一次……这一次……”
他结巴了半天,不知说什么好。
那女子却一把拉回老人道:“爹!
甭说啦,有口气还暖暖身子呢!”
伍次友听到这里,不禁怒火上涌。
明珠见伍次友要上前理论,忙一把拉住,示意听听再说。
“好啊!”
那人笑道,“翅膀子硬起来了,有撑腰的了?我告诉你,那十五亩地,五百两银子也买不来,倒是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