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候了,”
康熙笑着转到前面,对太皇太后打了一揖说道,“孙儿要到前头养心殿去,有几封折子,今儿一定得批出去。
原定今日见陕西提督王辅臣,明儿见孙延龄……”
言犹未毕,便听宫外西南方向隐隐传来牛吼一般的声音,殿中几个人顿时怔住,接着又是一阵更响的叫声愈传愈近,宫殿开始微微颤动,几盏吊在殿角的宫灯好似秋千般荡起来,门窗几榻也像打摆子一样震得山响。
“天爷!”
小毛子失声叫道,“这是怎么了?”
脸色变得煞白,钮祜禄氏踉跄一步,身子一晃便摔倒了。
“地震!”
皇后赫舍里一惊立起身来,厉声说道,“小毛子、墨菊!
你们几个护着老佛爷、皇上快出去!”
说着,见墨菊兀自吓得发愣,忙几步跨过来,与小毛子一边一个挟了太皇太后,脚不点地地跑到院子里。
钮祜禄氏和墨菊这才惊醒过来,忙去扶康熙时,孔四贞早抢先掖了康熙出去。
二人便指挥着太监宫女合力抬了几张椅子晃悠着跟出来,将椅子放在四不靠墙的一片青砖地上。
康熙此时回过神来,向前踱了两步,忽然笑着对钮祜禄氏道:“你们这叫什么?逃荒不像逃荒,讨吃不像讨吃的!”
两声剧烈的震声从地心发出,将在场的人抛得一跳,远处民房轰然倒塌,扬起漫天黄雾,紫禁城被笼罩得一片灰暗,宫殿的梁柱发出吱吱咯咯的呻吟声。
储秀宫中皇后、贵妃和全班执事宫监鸦雀无声地站在剧烈震动的庭院当中,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合掌闭目席地趺坐、口中喃喃念佛,只有康熙不动声色地坐在中间仰视上苍。
“万岁!”
储秀宫垂花门口传来熊赐履洪亮的声音,“臣熊赐履、索额图、杰书前来侍驾!”
“进来!”
康熙大声说道。
三个大臣躬身而入,眼见康熙无虞,不由地吁了一口气,依次跪了。
这时午牌刚过,地震来得更凶。
巍峨的五凤楼、大大小小的民房、一街两行商店、殿宇馆阁随着大地一起一伏婆娑起舞;天空中黄尘与暗红的彩云搅在一起翻滚,笼罩得宇宙一团昏黑;一会儿风雹雷电齐作,紫蓝色的闪电照着街衢上一张张惊惶恐怖的面孔。
从永定门、哈德门到东直门一带人烟稠密的地方,人们扶老携幼偎依在一起,孩子在母亲怀抱里挣扎着大哭大叫,大人们却一个个用呆滞的目光仰望苍穹,祈佑平安。
远近不时传来高房危楼轰然倒塌的声音,整个北京城鸡飞狗叫、狐鸣狼嚎似地惶惶不宁。
一等侍卫善扑营总领魏东亭与表妹史鉴梅行合卺礼才过三天。
由于史鉴梅娘家已没有人,熊赐履夫人便把她接了去,权作回门礼。
原说好了于明日回来,出了这种事,史鉴梅哪里还顾得了这些?便从熊家马厩里拉出一匹狂躁的枣红马,勒一勒缰绳飞身而上,狂抽猛打驰回虎坊桥——魏东亭的官邸。
刚过西华门,却见自己的丈夫魏东亭手挥宝剑正与一个双手持戟的红顶子武官在马上厮拼,便勒住了马在旁凝神观看。
那个武官四十多岁,足比魏东亭高出一个头,半截铁塔样地稳坐战骑,面白无须,眉如卧蚕,身手十分矫捷,一双烂银画戟舞得风车一般。
魏东亭是康熙跟前武功最高的侍卫,却因不善马战,无论怎样勾刺劈挑,总占不到上风。
史鉴梅因为空手,不及细想,便从头上拔下一枝银簪,在手里掂掂分量,权作暗器,一甩手便向那人后心飞去。
不料那人着实了得,竟在马上凭空向后一翻,银簪“嗖”
地平射过去,正好磕在魏东亭的剑上,被打得无影无踪。
史鉴梅不禁大怒,“啪”
的一声解开束腰金带,纵马一跃加入战团。
正打得难分难解,忽听城门口一阵洪钟般的笑声:“哈哈哈哈……虎臣贤弟,新婚燕尔,夫妻竟有如此兴致,共战关西马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