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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草箍(第1页)

△结草箍

复查读过高中,是远近少有的知识分子之一。

不但是个好会计,又吹得笛子,拉得胡琴,对老人恭敬有礼,办起事来细心周到,细白脸皮走到哪里都是女子们注意的目标。

他对此视而不见,目光从不胡乱放置,总是从正前方向平直前伸,投向一些较为可靠安全的对象,一个比较道德的范围,比如田土和老人的面孔。

对女子们的叽叽喳喳的作姿作态,对她们羞涩或惊讶的用意,他是不知道呢还是装作不知道?人们捉摸不透。

有些女子看见他来了,故意把秧插得稀稀拉拉东倒西歪,看他管不管。

他是干部,当然要管,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公事公办地说一句“把秧插好”

之类的话,一步都没停留就走了。

另一个女子,见他来了,故意摔一跤,肩上的一篓茶叶泼散了一地,哎哟哎哟地喊痛,看他来不来帮一下。

他是干部,当然来帮,但脸上还是平静如常,帮着把茶叶拢回篓子里,挎上肩朝前面先走了。

他不觉得有个人还坐在地上,还在擦眼泪,这个事情比茶叶更重要一些。

他光说一句“对不起我先走一步”

,是远远不够的。

他也不觉得女子们多了一些花花的衣服,多了一些插在头上的桂花或桃花,就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一双眼睛顶在额头上,有什么了不起呢?”

女子们对他没心没肺的高傲越来越无法容忍,越来越义愤填膺。

当附近几个找复查娘提亲的人都遭到断然回绝之后,这种义愤渐渐有了集体性质,从马桥蔓延到四乡,成了远近众多待嫁女子的共同话题。

她们在赶场的时候相见,在公社开什么群众大会时相见,免不了要凑在一堆,同仇敌忾诋毁那个人的笛子,那个人的胡琴,那个人的白脸皮。

她们说马桥已经出了个红花爹爹罗伯,只怕又要出一个红花爹爹二世,对不起,说不定要出个阉倌子。

她们对自己的这一番恶毒十分开心,笑得流了眼泪。

她们也许没有那么愤怒。

但她们的感情总是在集体中得到放大,女子们一旦成了堆,事情就不一样了。

细胞和神经不大管得住,不痛也痛,不痒也痒,不高兴也高兴,不愤怒也愤怒,凡事不闹过头是不行的。

最后,她们中间的十多个人偷偷结草为誓,相约谁都不准嫁给那个人,哪个没有做到,变猪变狗,天诛地灭。

这叫做结草箍。

时间一年年过去了。

复查不知道有这样一个草箍,不知道有这样一个针对他的神圣形式。

他并没有攀上什么龙王女和玉皇妹,最后收下的一个婆娘,头发都梳不整齐,腰圆如水桶。

这个水桶成了女子党长达十多年坚守誓约团结抗敌的乏味结局。

当然,她们现在早已纷纷离家,做了他人妇。

其中有三位本来不是没有另外选择的,媒婆先后上过她们的家,表示过复查娘的意思,也是复查的意思。

但她们有约在先,结过草箍的,不能做不义之人愧对各位姐妹。

她们怀着一种对往日言辞的忠诚,一种报复的快感,一种公而忘私的激情,断然决然地摇了摇头。

在我看来,誓约如同嘴煞,也是语言的暴政。

上述三个女子中的一位,即张家坊的秋贤,就是在这种暴政强制之下嫁给了一个兽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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