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只要打开陈法官的骨灰盒,拿出随葬品中顾教授的头发和“林熹”
的头发对比,就能获得最可靠的物理证据,自己这半年来的噩梦得以解脱。
这其实也是他唯一的机会,因为根据查到的资料,老法官就是顾临奚最后的有血缘联系的亲人了。
刚才在办公室里,他对郑功说:“我最近……一直很想知道一件事的答案,但不知该不该去确认。”
他说出口后,自己都觉得有点没头没脑,想将这脱口而出的话含糊过去。
他这一直心直口快的朋友却没有脱口而出一个简单的“是”
。
“恒安,我了解你。
如果这么简单,你也不会问了。
你不是个瞻前顾后的人,有时候甚至有点轴——哈哈,你别揍我。”
笑过之后,郑功正色道:“是立刻确认会有什么阻碍吗?”
“不是阻碍。
是这件事是别人的……私事。”
其实还涉及到对已故的长辈不敬,需要打开…他外公的骨灰盒。
“这样啊。”
郑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也不多问:“那换个角度。
你提到了’确认’,也就是说这事儿其实你多少有些把握,只是需要一个实证——这个实证有多重要?和相对需要付出的代价相比呢?”
方恒安清楚郑副的意思——人生很多看似纠结复杂的事无非需要一个取舍。
比如在这件事情上,当事人的道德边界和所谓“确认”
的重要程度就决定了要怎么选择。
他站在顾教授外公的墓碑前,微合眼帘。
这些天画面从脑海中浮光掠影的闪现。
书桌前逆光的背影放下手中的书扶住鼻梁上的金框眼镜、街边长椅上阳光下的青年露出自嘲的神态,讯问时的一针见血和身不由己……
或许只是害怕。
因为害怕一切是南柯一梦,醒来还是阴阳两隔,只能拼命寻找真实的证据来安慰自己。
也害怕是自己太思念,疯魔到有点相似的人都觉得是那人归来。
轻风浮起他的衣角,微凉的空气平息了他心上那团躁动的火。
这火从知道那人死讯起就一直幽幽燃着,让他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到底追寻的是一个真相,还是只是怕一旦熄灭了这火就会陷入无尽默然的悲伤。
——但那是他的恐惧,不是别的任何人的责任。
方恒安从风衣外袋掏出打火机,捻起那一缕发丝,在风中点燃。
青色的烟雾不舍地在他指尖萦绕了一瞬,然后逸散无形。
方恒安最后向着墓碑鞠了一躬,他垂下头时,侧脸被刚刚开启的路灯镀了圈暖白的光,浅而薄的唇动了动,对那黄土之下的长辈无声地许诺了什么。
然后,他不再耽搁开车离开。
因为惦记着和某位先生约定的那顿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