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徐文约上门探望,颜郑氏得知他预备往杜府提亲,便开始准备贺礼。
花了足足两个月,绣出一套龙凤呈祥花样缎面被单枕套帐帘,为表郑重,难得地亲自登门送过去,恰遇上徐大社长为下聘礼节焦头烂额。
颜郑氏出身名门世家,嫁给颜伯卿之后,还操持过庶弟的婚事,对旧时规矩知之甚详,不免出言指点,当即便叫徐文约视为救星,以男方嫂嫂身份,做了婚事筹备委员会的内总管。
安裕容得知此事,多少觉得有些不妥,细想一番,却又再没有第二个合适之人。
与颜幼卿说起,颜幼卿道:“嫂嫂平素最是谨慎不过,大约看徐兄实在着急,方出面相帮。
婚礼乃终身大事,务须尽善尽美。
想来嫂嫂也是为了报答徐兄长久照应之恩德。”
兄弟三人俱忙得不可开交,也就没有过多关注新春过后吵得热热闹闹的“国体之辩”
。
说起“国体之辩”
,并非什么新话题。
早在前朝维新派上台之前,就曾经吵得沸反盈天。
此后维新派与守旧派吵,立宪派与保皇派吵,革命党与复辟党吵,几十年间,断断续续,未曾真正停歇。
这一回,大约是祁大总统新春祭天之后,激起了遗老遗少们抚今追昔之思,想起有皇帝时候许多好处,忍不住再次蠢蠢欲动。
这些年因与洋人接触,长了见识,才听说列强中不少亦是皇权当道,譬如东瀛之天皇,盎格鲁之女皇,琉息国之教皇……可见国力之强弱,文明之先进或落后,与有无皇帝并无干系。
大夏泱泱数千年,过去历来有皇帝,如何今日不能继续有皇帝?
这场“国体之辩”
毫不意外上了各大报纸,安裕容、颜幼卿看过便罢,徐文约关心得多些,但也没有格外往心里去,与大多数看客一样,只以为是前朝保皇派今朝复辟党的最后一场狂欢,等着看多少时日会落幕收场。
三月最后一个轮休日,颜幼卿头天巡夜,清早交接,没吃早饭便回了吉安胡同。
心里想着下个月便可以申请在不必值守的日子外宿,然而须上报住址及同住者。
此事还须与峻轩兄仔细商量。
若有妨碍,还是一旬出来一趟,较为保险。
西苑门外早点铺物美价廉,颜幼卿大半夜没合眼,正饥肠辘辘,喝了两碗浆子,吃了三个夹肉烧饼,方才住手。
临出门又要了一个糖火烧、一碗馄饨带走。
盛馄饨的大海碗专门押了五文钱。
他想,若峻轩兄碰巧在家,还能吃上热早点。
若不在家,就当给自己加个晌午点心。
尚未进门,便听得院中有动静,不由得心头一喜。
推门进去,看见峻轩兄趿拉着布鞋,批件长夹衣,正拎着瓦壶浇花。
刚开春时,安裕容从杜召棠的花园里剪回来十余枝月季苗,忙里偷闲照料,长势喜人。
颜幼卿旬日未归,定睛一看,有几株枝叶甚是繁茂,顶上已然显出好些红红黄黄的花骨朵,眼见就要开花了。
“峻轩兄,早。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傍晚回来的。
幼卿,昨儿又是你值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