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是汩汩流淌的水流,不断有残破的木板、熄灭的灯笼、箩筐,甚至人和动物的尸体在下面经过。
抬眼望过去,黑蒙蒙的夜色里,水覆盖了一切,粼粼闪着光,偶尔有几间残存的瓦顶冒出来,像孤零零的小船,在凄风中打着颤。
沈玦蹲在他旁边,脸色一直都很阴沉,不过总算打消了下水找那个胖子的念头。
“福王来了。”
夏侯潋忽然说。
沈玦一怔,顺着夏侯潋指的方向往下看,一具肥胖的尸体顺着树下的水流经过,尸体泡的发胀,比他原先的体格又大了一倍,肿胀又团白的脸上五官都瞧不清楚了。
沈玦:“……”
福王死了,他的计划最重要的一环断了。
他以假圣旨诓福王光明正大地入京,藩王无诏进京,届时必定被羁押,假圣旨再被搜出,便可给福王安一个意图谋反的罪名。
老皇帝虽然把虎符交给了他,要他保二殿下登基,可福王毕竟是嫡长子,老皇帝哪里能舍得下心弃了这个儿子。
但福王不死,二殿下如何能安稳高坐龙椅?只要谋反的罪名传上去,老皇帝便是念及父子情谊也不能轻饶,福王将永无翻身之日。
况且,老皇帝蹬腿,福王又一死,魏德便再无靠山能够倚仗。
可如今,一切谋算都打了水漂。
沈玦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大夏天的,虽然下了雨但还是闷热,可蹲在沈玦旁边,夏侯潋觉得很冷。
“掌班,”
夏侯潋拧着衣摆,道,“如果你想要逃的话,我可以帮你。
我有经验,保你出大岐没问题。
到时候下南洋还是去东瀛,都随你。”
沈玦看了他一眼,道:“为什么帮我?我这样待你,你该趁机杀了我才对。
杀了我,你就自由了。”
夏侯潋道:“早年杀了太多人,怕死了之后下地狱,现在积点德,能救几个是几个。
赶巧你碰上了,算你走运。”
“这世上没有地狱。”
“信就有。”
夏侯潋拧完衣摆拧裤腿,“怎么会没有呢?要是没有地狱,就没有阴曹地府,没有阴曹地府,咱们和至亲挚爱一旦阴阳永隔,就再也见不到面了啊。
所以还是有的好。”
夏侯潋落寞地笑了笑,“你说对不对?”
沈玦沉默着看着他。
“你叫尚二郎,是么?”
夏侯潋点头。
“尚二郎,”
沈玦扶着树干坐下来,问道,“这些年,夏侯潋还活着的时候,过得如何?”
夏侯潋望着黑不溜秋的水面想了想,道:“挺难熬的吧。
他爹杀了他娘,他杀了他爹,哥哥没了,师父死了,整个就是一人间惨剧。”
沈玦放在身侧的拳头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