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朱厌活了近千年的岁月,体内尽是磅礴而浓密的灵息:朱厌暴怒时灵子也在躁烈地活动,迸溅出一连串的金线流彩,引发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云雀的意识本来昏沉在一片窒抑的火红色里,此时陡然清明了起来!
她断裂的、残碎的、模糊的记忆仿佛是枯黄的纸页,被劲风刮卷得沸反盈天;一幅幅画面在眼前疾掠而过,仿佛是伶人皮影的定格,明晰、生动、……锥心刺骨。
她想起来了,她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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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来了。
她是时家旁支的庶女,不被父亲承认的野种,甚至连姓时的资格都没有——她跟着卑贱的外族母亲而姓,是不配录进族谱里的累赘:
她叫寻时雨。
她……全都记起来了。
母亲临盆之前死死唤不来产婆,在贮经室里独自生下了她。
女孩从小就蜷缩在暗无天日的小小书室里,蓬头垢面地走来走去,把所有书本都取了名字,假装自己有上千个好朋友跟自己玩——时家后院本就规矩森严、沉闷无聊,她作为公认的傻子,自然就变成了所有女眷取乐的对象。
“养着你来干什么?”
女孩被小姐们嘻嘻哈哈地搡出来,“去!
你要让所有人都笑啊!”
她被主母养的金毛犬扑倒在地,小女孩吓得放声尖叫,衣裳被撕咬得七零八落;小姐们笑了起来,满庭院都是莺声燕语;她灰头土脸地爬起来,茫然地四下张望,主母、少妇、小姐、丫鬟、婆子都在笑,大家都很开心快意。
她以为这样大家就会喜欢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满庭院的笑声戛然而止,几个小姐的脸色变得恐惧起来,粗手大脚的婆子上前给了她一记耳光,又把她重新关回了贮经室里:
“跟你娘一样下贱!”
她……全部、全部、全部,都想起来了。
她那个畏畏缩缩、低声下气的母亲,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女孩终于从婆子那里问出了答案:
她的母亲识文断字,“不守本分”
,勾引了嫡支的公子,“污了他人清白”
。
——女孩想起自己弱不禁风的母亲,头一遭听说她能污了成年男子的清白。
母亲教会她识字之后,人间刑期已满,便上吊自尽了。
女孩翻遍贮经室的三千典籍,自己悟出了一个道理:
这世上,人是万物之灵长;云秦自古就有“人命关天”
的说法,人是相当尊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