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那日与阿娘提了,把她老人家气得不轻,”
刘缯帛垂首,“本想知会你一声,免得你担忧,可阿娘让我去跪爹爹的牌位,让绮罗捎话,可显然……”
“随后呢?”
苏诲光是想象当时情景,就觉得心中隐隐作痛。
“阿娘自是气病了,我在她榻前侍奉汤药,她问我可是好不了了,我说是,”
刘缯帛语气平淡,“她说她悔断了肠子……”
苏诲苦涩道,“是啊,婶娘就不该留下我这头白眼狼。”
刘缯帛摇头,“她悔的是当年不该把我生下来。”
二人默默无语片刻,刘缯帛清了清有些喑哑的喉咙,“她不肯用饭,那我便也不用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且不提她拉扯我长大,就是我这身皮囊骨肉均是她赐予,就是她打杀了我,我也没有半句怨言。
每日我就跪在她床前与她说话,不管她想不想见我,不管她想不想听。
爹爹过世,她怀着绮罗,尽管哀痛欲死却仍强撑着照常吃饭;家里再没有足够的银钱,开始卖宅子卖地,她却还是想让我去学堂,我哪里忍心见她日日那般操劳,便白日里做些能做的体力活,终于有日她去了学堂,先生说我早就……”
他哽了哽,苏诲如今哪里还有多少怒气,赶紧把他拉到榻上。
“阿娘先是打我,后来抱着我痛哭一场,我指天画地地发誓绝不会误了学业,她才放宽心,开始教我针黹之术;再后来,我便在路上捡到了你……才有了如今这天大的福分……”
苏诲眼眶早已红了,忍不住靠在刘缯帛肩上,将脸埋在他颈窝里,“哪里是你的福分,若不是你,现下我早已是枯骨一具了。”
“说这些也无甚意思,”
刘缯帛笑笑,“若未相遇,你我便非你我了。”
“你非你,我非我,你我非你我……”
苏诲琢磨了下,笑道,“想不到你竟是个吴下阿蒙,一别两月,不仅能将我骗的团团转,倒还说起禅理来了!”
刘缯帛心叫不好,好不容易平了他的怒气,竟又绕回来了。
“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来我说我非你不要,缺你不可……阿娘到底是心软了,又念起你的好,心疼你来。
只是虽有绮罗为我传递香火,可天下众人悠悠之口如刀如剑,阿娘一不想被人戳脊梁骨,二不愿我断送仕途,正在两难之际,绮罗出了个绝妙的点子。”
“真绝妙啊……”
苏诲阴阳怪气。
刘缯帛对他宠溺笑笑,“绮罗那时傻傻地说,既然阿娘同意苏诲哥哥过门,大哥又必然是要娶妻堵住旁人的嘴的,那为何不直接娶了苏诲哥哥呢?我刚叱他男子之间怎可成婚,阿娘却开口道,‘咱们在长安人地生疏,若是咱们不说,谁又知道你到底娶了谁呢?’我还欲反驳你未必会应允,他们却已经张罗起来了,我便回鄠县了。”
想不到其间竟还有这一番内情,更想不到刘母最终竟能开明至此,苏诲喉咙禁不住有些发干,猛地灌下去一大杯茶水。
“他们都已开始着手裁制喜服,阿娘才想起一桩要紧的事体,以你的文人心性气节,恐怕不愿以女子之名嫁来,又是绮罗出了主意,由他出面编排了这出戏诱你上钩,又让宋锦去鄠县,逼着我写了那纸笺。
我本想着以你之聪慧,应能看出我言下之意。”
婚期在即,不宜再见。
岁月久长,诚祈安好……
新婚夫妻确实不宜再见,他二人如今可不是岁月久长么?
苏诲长叹一声,“你本可以和我商量的……我孤身一人,若是你嫁给我,则大可不必如此麻烦。”
刘缯帛见他消气,面上也带了笑,“阿娘对外说是苏姓表妹,你放心,日后我定给你和阿娘都挣个诰命!”
又顿了顿,笑道,“咱们刚进长安时,晏如可还记得收留我们的那老丈?彼时你说我是你姐夫,想不到我到底娶的还是个苏氏。”
苏诲亦想起年少时那个苏门刘氏的梦来,面上一热,“来而不往非礼也,刘缯帛,半年内你就等着进我苏府的门罢。”
刘缯帛满面无辜,“咱们已经成过亲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样不差,何必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