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行的头目自己肩不担手不提,全靠从苦力工人身上赚钱。
不管装货卸货,东家船主只能找脚行讲价钱,由脚行出面雇佣工人装卸。
一进一出,便有好大一笔红利。
即便货主船东自己带了装卸工,没支付脚钱的时候也不许动货物一下,否则便要出人命。
货主不许从外面雇人装卸,那些苦力也不许自己接活,从车站运行李到码头装货,都是脚行的活计。
从事脚行的,基本都是混混,靠着中间的差价,养活了天津城成百上千的绿林好汉。
这种平地抠饼拿佣的工作,自然离不开暴力护持。
吃这碗饭与人打架动手是最寻常的事,为了夺码头出人命也不稀奇。
为夺这座六合码头,袁彰武也扔了几条人命进去,自然也要防范着别人来夺。
码头上常年有二十几个打手护场,这次为了防范刘光海袭击,更是把打手人数上升到五十人。
按说这种重要地方,应该请几个警察或是日本人护场,只是袁彰武雇佣日本人和日租界巡捕的计划进展的并不顺利,实在抽不出人手往这里安排。
刘寿延眼下忙着在日租界搜捕抗日团体反日人士,手下的巡捕全都忙的脚不沾尘,根本抽不出那么多人手跑到华界来帮他看场子。
这个干儿子无非是利益结合,收钱办事,两下的交情并没多深。
就算是袁彰武出钱出的痛快,又答应每借一个巡捕,就给干爹每天孝敬二十大洋的茶水钱,也只借了六名巡捕出来,而且声明不出租界。
日本人倒是不少,尤其是那些没有正事,成天为非作歹的日本浪人,雇他们办事不费劲,只要有钱要多少有多少。
可问题是那些人要价太高,原本每人每天四十大洋就够,现在开口就要八十大洋,顿顿要吃鸡鸭鱼肉,还要找花姑娘。
这帮人在国内都是吃不上饭的小地痞,眼下随着日军在战场上占上风,就也摆出大爷派头,少一个子都不干。
袁彰武舍不得那么多开支,就只雇了四个日本浪人看赌厂。
再说六合地处华界,日本人和巡捕在这里的威风都要打个对折。
袁彰武就只安排了自己人坐镇,不过还是雇了两个在帮的巡捕看门,算是聊胜于无。
码头上,赤着上身,肩膀上搭一条破毛巾的苦力,顶着火红的日头蹒跚而行。
麻包摞的就像小山头,把一个个单薄的身躯压成了弓形。
汗水从黯淡干瘪的皮肤上流过,从细长的脖颈到肩胛再到瘦弱如柴的臂膀,日光照耀下,工人单薄的身躯映衬出一根根纤细羸弱的肋骨。
整个人就像是被一根根火柴拼搭而成的脆弱工艺品,一阵风就可能让他们垮塌。
沉重的货物与瘦弱的身躯形成鲜明对比,让人忍不住怀疑,这些身体的主人又能坚持多久。
满面红光身材健壮的打手是不需要工作的。
这些满身刺青的大汉,穿着黑色纺绸裤褂,挽着白袖头,十三太保的疙瘩袢敞开,露出巴掌宽黑布大带上插着的斧子、匕首。
手中或提着皮鞭,或抱着肩膀走来走去,用凶恶的眼神瞪着那些走来走去的工人,看谁不顺眼便抽一鞭子过去,再骂一句:“快点走!
都跟你这么磨蹭,不得干到后半夜?谁陪你跟这耗着?干的了就干,干不了赶紧滚!”
李子扬与码头的几个小管事坐在木箱上,茶缸子里是新沏的高碎,手上则是一副满是汗渍油渍的骨牌。
几个人一边推骨牌一边骂骂咧咧,时而咒骂老天,时而咒骂那些辛苦的工人。
这些管事也都是袁门弟子,不过论身份地位不能和李子扬这种心腹相比。
一人边看着手上的牌边骂道:“这帮穷骨头天生就是要饭的命,不能给他们好脸。
这两天咱刚说别惹事,消停两天,他们就跟着来劲。
昨天跟我说嘛,棒子面又涨钱了,挣的工钱不够养家糊口的……你说这不难为人么?棒子面涨价又不是我撺掇的,凭什么找我要工钱?”
李子扬哼了一声,“惯的!
要我说谁再要工钱二话不说上手就打,打残废几个就全老实了。
刘光海跟咱怎么闹,和他们有嘛关系,他们还想借刘光海的势力吓唬咱?做梦去吧!
我跟你交个底吧,这工钱不但不能涨,还得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