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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眸光低垂谢过阿琢道:“多谢小姐搭救,我娘家姓何,只因丈夫亡故,没留下子女,父母也不在世了,我只好投奔兄嫂,但兄嫂图财,要将我嫁予富户为妾,我不愿意,因此轻生。”
阿琢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外面车队熙攘,原来是驿馆到了,便忙着张罗嫂嫂的房间饮食,没有在意。
直到晚上饭后,阿琢在二楼的窗口,看那个何姑娘的身影躲开所有人悄悄朝驿馆门外走去。
她看了看向晓,向晓点点头,身形也没入黑夜。
驿馆门外就是一条河,河对岸便是连绵的群山,在墨色的天际画上波澜起伏的轮廓。
阿琢披上一件披肩,双手抱着胸,缓缓走向河边。
河岸边的大树上挂着向晓,大树下坐着何姑娘。
阿琢在她身边坐下,同她一起看着脚下翻滚的河水:“姑娘,可听见什么声音?”
何氏环视四周道:“只有秋虫鸣叫。”
“姑娘可知有多少秋虫?”
“这……自然是不计其数。”
“你看这群山,”
阿琢仰着头,看着墨玉般的夜色上蜿蜒的群山,“万籁生山,山容万籁,天地之大,人也如同这蜉蝣秋虫,有的深耕田野,有的仰卧树梢,有的游弋江河。
天地辽阔,如山如海,容得下万般境遇,只要自洽,便如这万籁,一音虽稀,亦可汇成洪流。”
何氏眼圈泛红:“我知晓小姐的道理,只是人到底不如秋虫自如,我如今无父无兄无夫无子,哪怕是为人奴仆,也会受尽欺凌,弱质女流,如何在世间立命。”
“即使是蒲柳,也坚韧如丝。
百年乱世,兵戈频起,世间女子,没有父兄夫子,自安自身者不计其数。
越是亲人都不在的,越是要连着他们的份一起更好地活下去。
每个人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中,虽然无法预知未来,但我们可以选择如何面对。
我说个更直白的话,你若是死了,他们在人世唯一的寄托也就没有了,只怕清明之时,枯坟寂寞,无人洒扫。”
何氏看着阿琢,眼神闪烁,似是有所触动。
阿琢陪她看了一会水流,容她思索,许久之后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只要你心怀希冀,自然走得好这旅程。
这世间,生你我而来,必有容你我之处。”
她微笑着看着何氏,“陛下开朝之后量各地物力鼓励营生,前面就是禹州,禹州盛产丝绸,城内办有官营织造,收留了无数织女绣娘,姑娘若是愿意,我可以为你写信引荐。
生活自足应该不难。
只是自足之后,如何自洽,还需姑娘自己想得通,若是不通,谁也帮不了你。”
何氏坐在地上若有所思,阿琢也不再多言,转身朝驿馆大门走去。
驿馆的大门边是一棵两人合抱的巨大银杏,此刻金黄的扇叶挂满枝头,秋风一过,便悠然落下几朵,已经铺了一地,踩上去发出晰晰索索的声音。
阿琢走到树边,停下脚步,扭头道:“听了这么久,大人是觉得我说得不对?”
裴峋的身影从树干的阴影后走了出来,他长身玉立,轮廓在驿馆大门灯笼的映照下如同谪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