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恐怕一时半会儿恐怕是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事实的,换做是他恐怕也一样。
可他心里难过啊。
她说只想同他做朋友也难过,她不信自己的话,觉得自己依然是在说笑也难过。
“罢了,罢了,你若是不信,哪一日你去见着谢家小郎君了便也知道了。”
他重新端起那坛摆在他们二人中间的开了封的桃花笑,又是仰着脖子灌了一大口。
酒水澄澈,顺着他的下颌滑落,他掩在黑暗里,温咸的泪滴也融杂进去。
他不敢去抹面上的泪,可那颗却和止不住的帘珠一样,顺着他鬓角的发丝落在他的衣袖上。
他不想让她察觉,一个快要行弱冠礼了的少年郎君,一个自小习武长大、不知受过多少皮肉苦的男儿家,在吃了酒之后却是这般多愁善感,落泪不止,像个女娇娥一般。
那日在庾府的夜里,他听她说,她记忆里的那个少年郎就像是一道灿阳,让她头一回萌生了抵抗命运的念头。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她说的便是他,还在想着,若是他有朝一日能碰见这个少年郎君,看她的样儿,恐怕她真的会头也不回地和人家跑了,他那潜在的宿敌恐怕会是他最需要花心思去对付的人。
可谁知道那人竟然是他自己。
卫籍觉得自己真是可悲又可笑。
他竟然在吃他自己的醋,他自己,这算哪门子的宿敌啊。
而最让他痛苦的,还是她不愿意接受他所说的事实的真相。
他这般想着,心里面是越想越郁闷,越想越憋屈。
手上又举起了那坛桃花笑,想往嘴里灌,却发觉再也倒不出琼液来了。
他皱了皱鼻子,撇过头来看那远处地上摆着的最后一坛桃花笑,眼眶更是湿润了几分。
白日里他是带了五坛桃花笑上的楼船啊,如今这却已经是第四坛了。
以往他是很少吃酒的,觉着这玩意儿只会让人变得神智混乱,变得不像是他自己了,更多的也是他阿耶说得喝酒误事。
只不过人人都说借酒消愁,于是他信了。
可如今他想,那些说烈酒能消愁的,根本全都是骗人的。
那最后一坛桃花笑摆得有些远,他伸长了手也没法够到。
韵文瞧他这幅样子,早就已经醉得不清醒了,出于本能反应,哪里还能允许他继续灌酒呢。
于是她立刻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将最后的那一坛桃花笑抱在自己怀里不让他拿到手。
“你不能再喝了,甭管是多好的酒,喝多了都伤身的。”
未开封的酒坛子有点沉,她使了好多力道才终于将那酒坛子抱回来,摆在她的另一侧。
“你说你,若是不能吃酒,便不要逞强,别学那些人一样囫囵着灌,到时候将自己身体吃坏了多不好呀。”
她依然陪着他,靠坐在圆柱旁。
二人中间的酒坛子没了,他蒙醉着眯了眼,支着脑袋,摇摇晃晃地看她。
坐在篝火旁,哪里能不知道身边有多炽热。
韵文抱着膝不敢回过头来,江面刮起一阵湿润的风,她瑟缩了一瞬,双手躲在广袖中隔着料子搓了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