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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人都已经走了,自己在这里独自哀叹又有什么用处,这泰山郡也早就已经没有继续待下去的意义了。
于是他仔细将那封书信迭放整齐,藏进自己胸前衣襟的夹层中,微微瘪着嘴,一偏头便瞧见了守在门口的羊烨。
他扶着门沿,微微抬了两下下巴去问他:“有信?表妹写的?说什么了?”
袁宇鼻中又是哼了两声,“关你何事。”
“你们来时的牛车一直候在外边,你若是想走,此刻便可。”
袁宇眯了眼看他,“赶我走?”
“不敢当。”
羊烨面上笑得虚浮,一双眼瞧着地,“我是早都看出来了,你就是陪着我表妹来的,原本你来泰山郡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事。
昨个儿你在前厅灵堂里面说的话,又不是藏着掖着不让人听见的,哪儿有人好好地待在自己家里面时候,会想着路过到这般远的地方来。”
“表妹许是早早地便走了,既未喊上你一道,估摸着便是希望你莫要插手这事儿,我猜许是什么女儿家的要紧事吧。
况且你还记着昨日郎主同你说的话吗?”
袁宇原先还心里纳闷,他是不是在他之前便瞧过了这封书信,怎得能猜得这般准确,却又被他一打岔,脑中此刻全是昨个儿白日里羊玄之同他说的,上下不一定扭成一股绳的事儿来。
他心里总有些犯怵。
是漏了什么风声给了羊家,还是他父亲这个闲散将军有意要入朝堂了?他虽一心只知兵法练武,然朝堂纷争党派的事儿大约莫也还是知道些的。
这般想着,于是心里面觉着事情越发诡怪了。
也怪他自己这番走得急,才从祠堂里面出来便冲去前厅见韵文了,寻常总替他打探消息的从池也受着罚,耳朵也就不好使了,如今怕是自己就算不愿,也得紧赶着回汝南一趟。
于是他又是一阵慌忙地收拾好包袱,紧张地将院门上的门闩往地上一扔,匆匆地踏着步子出去了。
才刚出去不过片刻,他却又退着回来,将堪堪坐下准备将躺在地上的蒲扇复而捏起来的羊烨害了一跳。
袁宇恶狠狠地再度乜了他一眼,鼓着腮冲去石桌旁将上面摆着的两只白面馒头一把抓了起来,像是担心羊烨要反悔一样,飞快地给两个白面馒头来了两道牙印,炫耀似的冲他扬了扬。
“这可是你说了留给我的,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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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子一旦入了夏,越是往南的地方白日便越是长一些,开始地也愈发早一些,只是白日来得再早,总归也要捱过鱼肚白。
韵文哪里有过这般日夜颠倒的经历,前半夜又因着心里面挂了事儿,就是想合眼都梦不见周公,此刻身上感受着马车疾驰时的颠簸,于是困顿的意思逐渐往脑门上面涌,在全然陷入昏迷前,脑中还在想着,自己先前留在桌案上面的那封书信,也不知袁小胖何时能瞧见。
既是有关于她阿娘的事儿,想必如今自己不得不走得这般早,他应当能明白的吧……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
在梦里,她似乎又瞧见她阿娘的身影。
那样一个身子单薄,头上挽着闲云发髻,半垂着落在耳畔后面,挺着背膝上摆着一筐针线的人儿,坐在那盛开着海棠花瓣的树下。
在春夏相融的阵风里,周身是摇着撒下数千嫣粉,虽是搬了一张藤条编织的长椅,却似半坐在花梨木贵妃榻上之感。
她立在抄手游廊的石阶上面,需微微仰着才能瞧见她的靥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