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殿内浮动着碎金似的阳光。
林晗抱起雪豹,指尖慢吞吞理着它绣满黑花的头顶,道:“怎么娶个亲都叫我给旨。
朕又不是月老,找我有何用?”
赵伦平和一笑,一手夹着奏折,道:“许是裴纯行想叫陛下也沾沾喜气。
这等好事,不如成全了他吧。”
林晗心中烦闷,道:“你来给他做说客?赶在小年封印前给朕找烂摊子,活腻歪了?”
封印是大梁惯例。
每到一年尽头,腊月十八到腊月二十二,统共五天的时日,从宫城到各大官府衙门封存印章,不再受理官司公务,大小官员们预备着过年。
等到年过完,来年开春,再择日取出印章,意味着正式办公。
林晗才登基不久,既要肃清檀王和安氏的势力,又要兼顾朝政,每日忙得不可开交。
恰逢西北匪乱,北越起义,卫戈和聂峥都派出去办差,整个朝廷只剩赵伦一个信得过的,两人凑在一块也处理不完成山成海的政务。
林晗连轴转了一年,日夜没有休息的时刻,常常批折子到三更,五更便又起床上朝。
好不容易盼着年关喘口气,将军们也要从外面回来述职了,赵伦却逮着他小半天休沐日前来,捧着一堆奏折没完没了地絮叨,实在是扫兴。
“我哪敢呀。”
平日里八面玲珑的右相在皇帝面前做出副没脸没皮的样子,谄媚道,“当初在宛康,陛下不也答应要嫁县主给他?”
他口中的县主便是林晗舅舅的女儿息谨。
舅舅息慎为守凉州战死,林晗登基便追封他为国候,赐息谨为安成县主。
当初在宛康,林晗势力弱小,是想过靠联姻拉拢裴纯行。
今时不同往日,他已坐上皇位,何需再依附裴氏?况且,林晗想要往后大梁皇权再不受世家掣肘,势必会大力削除几个世家大族。
他靠着与世族合谋入盛京,现今跟他们蜜里调油,未来却注定了要你死我活。
裴纯行是世族首领,息谨是林晗的妹妹,嫁出去的女孩就是别人家的人,林晗思来想去,便想含糊赖账,搁置这门姻亲。
哪知道裴纯行却来了劲,非要娶息谨不可,还向他求旨赐婚,逼着林晗表态。
这事看上去不大,内里却暗藏玄机。
林晗没有兄弟姐妹,只一个表妹息谨。
他准不准这桩婚事,实则就是表明皇帝心思的讯号,究竟是向着世家大族,还是跟他们虚情假意。
整个盛京的世族都在观望林晗的旨意。
他继位不久,根基尚且不稳,还不到跟他们撕破脸的时候,按理应是允了这桩婚事最好。
可息谨是忠烈之后,舅舅唯一的爱女,林晗狠不下心拿她一辈子幸福做权斗的筹码。
“臣瞧着裴谏议倒是不错,”
赵伦恳切道,“听说息慎在凉州战死后,息姑娘误以为息将军还在世,裴谏议为了不让她伤心难过,便临摹息将军的字迹,每半月给她写一封书信,聊以安慰。
可见是疼惜爱护息姑娘,说不准两人早就情投意合了。”
一个情投意合,更是叫林晗难办。
他拧了拧鼻梁,叹道:“她要真喜欢裴纯行,朕就更不能让她嫁了!”
否则日后跟世家翻脸,妹夫抵死不屈,他还真要把裴纯行宰了不成?
林晗烦闷地挥了挥手,道:“世上好儿郎千千万,这事暂且搁置,别在朕跟前提了。”
“陛下,”
赵伦无奈道,遽然放低了声,“盛京上下,无数双眼睛盯着呢。
哪是躲得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