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簌簌地掉落在地上,风泉用拇指抹着刀锋,邵成碧的侧颈就在咫尺,“却患了聪明人都有的病,就是自负。”
邵成碧瞎掉的那只眼睛费力地动了动。
风泉收起剃刀,迅速把头发挽起来,替邵成碧固定好。
邵成碧静静坐着,斜阳穿透窗子,在他和风泉间画出条界线。
纤尘漂浮,邵成碧说“下一世,我做你的儿子。”
风泉沉默半晌,答道“放过我吧。”
阒都起草檄文用了半个月,各地衙门把檄文张贴出来,见那上面除了沈卫兵败,还有沈泽川拥兵自立、聚党谋逆等罪状。
“朝廷施恩于沈氏,沈氏余孽却占山为王,意图谋反”
衙门小吏砸着锣,对那些不识字的百姓高喊,“他如今纠集流寇逼近丹城,是乱臣,是逆贼即日起都军巡城,施行宵禁。
酉时以后,各家各户不得外出”
都军军备精良,不分白昼奔跑在大小街市。
流言最盛的茶馆酒楼全部闭店,只要聚集成群者,一律按诽谤罪捉拿下狱。
顷刻间人心惶惶,最繁华的东龙大街也不再有丝竹笙乐声。
“女帝登基,既无玉牒,也无朱批,”
高仲雄踩着石头,高举着文章,太阳暴晒,他脸上都是汗水,“单凭薛修卓一人之言,难以凭信她若真是秦王嫡脉,试问朱砂印何在秦王子嗣凋零,如有嫡女,怎么会容她流落民间”
“自太祖登基以来,大周历经君王二十一位,几百年里没有这样不清不白的皇帝今日诸位跪的究竟是李氏君王,还是薛氏权臣”
高仲雄擦拭着汗水,语调沉郁,“永宜乱政,咸德兵败,李氏受世家所擒,早已无恩可施、自身难保”
办差大院脚步急促,明理堂的烛光通宵不灭。
“急递铺回报,东烈王是要出兵的,”
军马调动不是小事,陈珍已经在这儿待了四日了,吃睡都在大院里,“可是没有军报,到底几时出、几时到,我们也不知道啊。”
“粮食是凑的,等不了,拖不成。
发火牌,再给她发,戚竹音不动,就给戚时雨发”
孔湫坐在位置上,急得上火,“灯州如能速战速决,北原校场必定撤兵回援,邵成碧就能出战追击。
但是朝廷十几只笔,还是让那高仲雄占据上风,翰林太学是无人吗”
元辅动怒,堂内静了片刻,垂手站在檐下的官员们全部噤声。
李剑霆的身世本就存疑,当初说是秦王嫡女,秦王嫡女也该有玉牒,再不济也该有秦王遗笔或者朱砂印。
薛修卓证实储君身份时出示的是天琛帝李建恒的手迹,明黄缎面折子是盖了玉玺,可是当时李建恒已死,内阁老臣皆不知情。
现在中博咬死了李剑霆绝非李氏血脉,各地虽然严禁私论国事,各种传闻却久聚不散,更有甚者,还有揣度女帝和薛修卓的。
“此战难打,”
岑愈说,“还是再去催一催东烈王。”
邵成碧颠簸着上了城墙,从这里不到茨州,只能到敦州守备军连绵的营帐。
澹台虎谨守沈泽川的命令,随着双方愈渐激烈的对骂向丹城靠近。
“澹台虎原本是萧驰野的将,后来被萧驰野调到中博,开始镇守敦州。
沈泽川的端州能守下来,有澹台虎的功劳。”
跟随在邵成碧身侧的官员正是那日去启东递火牌的官员,他是邵成碧旧部的儿子,名叫许愈,在邵氏抄家后也免掉了军阶,待在驿站里混了个闲差,对各地将领如数家珍。
邵成碧挪动瘸腿,靠近墙垛,说“此人跟澹台龙什么关系”
“是澹台龙的弟弟。”
“澹台龙沉稳,他若是承袭了兄长的性子,”
邵成碧着天地苍茫,暮色弥漫,“只怕不会轻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