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长阑含笑着她,容晚初总疑心自己心虚,在那目光里出许多洞彻与纵容之意。
好在男人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探手向暖锅翻涌的汤水中下了一箸,捞出一片云霓般轻薄的肉片来,递在了她的碗中,温声笑道“来往后要给你宫里多加两个小厨房,十二个时辰预备着火才是。”
容晚初被殷长阑调侃了一轮,到膳罢略歇了歇,在御房里转了一圈,指使着他蹬着架子替她取了两、三本,就要回凤池宫去。
理由也是堂堂正正、充足而无可辩驳的“眼就要到年下了,厘清了旧年的账本这一项,现还等着我预备元日的朝宴呢。”
殷长阑微微失笑,听她威胁“章程拿不出来,今年你大宴群臣,就只能吃凝了油的生菜,一桌上一百八十样碗碟。”
他从善如流地捏了捏小姑娘的脸,叫她“娘娘”
,招呼李盈道“立送了咱们娘娘回宫去,耽搁一盏茶,过年咱们连月俸钱都拿不到手。”
容晚初微微红了脸,索性不理他。
殷长阑却亲自握着她的腰,把她举到了辇车的车辕上,才抚了抚她露在外面的一缕鬓发,温声道“有什么不顺意的事,都只管同我说。”
没有坚持要送她。
容晚初知道他也在处置许多琐事,着闲庭信步,要做的却不知道有多少。
她在兜帽的遮掩里悄悄弯了弯唇角,只是道“我知道的。”
不过是一个中午的工夫,凤池宫里仍旧是风平浪静的。
阿敏又拿了一封梅花落月的名帖来给容晚初“戚夫人又递了一封帖子进来。”
容晚初微微扬了扬眉,道“让她且等一等罢,当我这里是茶馆戏台子,想来就来,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容玄明甫一出征,戚夫人就曾给凤池宫递过一回帖子。
这一回已经是第二次了,偏偏当中又夹了一回袁沛娘的事。
阿敏心中猜度着,大约戚夫人的二度求见,也与袁氏女脱不开关系去。
她没有进言,仍旧只是含笑应了句诺。
容晚初无意在戚氏身上多耗精力,转眼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崔掌事和宋尚宫听说她回了宫,一同来求见她。
容晚初吩咐道“先请两位姑姑往暖厅里坐了。”
她身上还披着出门的大毛衣裳,先回了后殿更了衣,徐徐地吃了半盏热茶,才起身往暖厅里去。
宋尚宫和崔掌事面对面地坐着,都只在椅子上坐了一个尖尖,姿态十分的恭敬,乃至有些诚惶诚恐的意味。
见容晚初进门,又齐齐地站起身来问安。
容晚初笑微微的,只叫“请起”
,态度十分的温和,目光从暖厅里的几个人身上一一地扫过去。
宋尚宫面上微微有些尴尬似的,在听到容晚初叫起的时候,仿佛还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崔掌事一张脸紧紧地绷着她平日里多半也是这样的一副神态,两条八字纹重重地皴着,在她原本并不衰老的面颊上犁出沟壑来。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官,低低地垂着头,容晚初不见她的脸。
那女官或许是感应到了容晚初的视线,极快地抬了抬头,又很快低了回去。
容晚初不动声色地问道“两位姑姑所来何事”
崔掌事一时没有出声,宋尚宫了她一眼,轻轻地咳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封厚厚的札来,道“娘娘曾说要宁寿宫出一份章程,如今已有了,娘娘可要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