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尚宫脸色不变,手上稳稳地捧着那攒盒,搁在妆台的桌沿上,才开了盖子,果然露出里头几格子一口一个的面果子来。
她道“翡翠姑娘行事最周全的,奴婢借花献佛,伺候娘娘了。”
甄漪澜了她一眼,微微地笑了笑,道“嬷嬷做事最稳重的,这几个皮猴子还要嬷嬷多调教些。”
翡翠听她盛赞范氏,反而把自己若有若无地贬了几句,一时不由得撅起了嘴,打了帘子往门外去了。
出了寝殿的门,沿廊往下走了几步,就见她前头久寻不得的玛瑙穿过月亮门正向里来。
她连忙迎了几步。
她昨夜睡得早,就为了支应今儿早间的忙碌,没想到从她一睁眼,就没瞧见玛瑙的影子,这时候终于见着了人,不由得埋怨道“你前头往哪里去了,寻你这半晌。
生怕娘娘一错眼想起了你。”
玛瑙冻得哆哆嗦嗦的,牙关都在地打颤,听见她说这个话,不由得眯了眯眼,视线在她脸上溜了一圈,翡翠浑然未觉,还在絮絮地抱怨道“定要连累我也吃瓜落。”
她两个原是一同长大、服侍着甄漪澜的情分,翡翠又是个刀子嘴,话说过翻过脸就忘了,见她只穿了件藕荷色的上襦,鼠灰的裙子宫中使女最寻常简单的装束,又关切地问她“怎么往外头跑一趟,却连比甲都没有穿不冻掉了你这小蹄子呢。”
玛瑙收回了视线,一面打着哆嗦,一面道“原是我迷迷糊糊的就给忘了。
好翡翠,你替我去煮一碗姜汤来,我晚上给你打洗脚水。”
“现有那么多小丫头子使唤,我缺你这一盆洗脚水呢。”
翡翠啐她,一面也知道她这个怪癖,一向不喝灶上人煮的姜水,就替她遮着风,一路陪她先回了住的耳房,就出门去茶房替她煮姜茶。
玛瑙抱着汤婆子,听见脚步声在窗下蹬蹬蹬地去了,也跟着出了门,沿廊往甄漪澜的寝宫去。
甄漪澜搭着宫人的手,正从屋里走出来,见她从回廊底下过来,就了她一眼,微微地点了点头。
玛瑙屈膝行了个礼。
甄漪澜含笑道“你今儿倘若不出门,就留在宫里头家,我还放心些。”
玛瑙笑道“奴婢便知道这世间再没人比娘娘更了解奴婢、体恤奴婢的。”
甄漪澜笑着虚虚点了点她,道“油嘴滑舌。”
佯装板了脸,道“还不退下。”
仍旧扶了范尚宫的手,摇摇地往外去了。
大殿受礼、命妇朝拜,这样极尽端庄肃穆的仪典在容晚初做来已经轻车熟路。
她坐在高高的殿阁上头,甚至还有精神借着举起茶盏的遮掩,拈一口攒盒里的果子。
纵然那面果子是阿讷早起来预备下的,此刻见她这样低着头吃,也不由得有些无奈。
容晚初的坐席居于郑太后下首,又比德妃、贤妃两席更高一层,此刻侍女稍稍地抬一抬头,就能见太后郑氏高高踞坐在紫檀木漆金挖镶螺钿几案后头,时不时投过来的淡淡视线。
她心里暗暗地替容晚初捏一把汗,忍不住在她背上轻轻地点了点。
容晚初知道郑太后的注意力泰半都在自己这一席上。
自己这一点举动自然也逃不过她的视线去。
容晚初笑盈盈的,自顾自地将手中的霁红瓷茶碗搁下了。
她停了口,阿讷就缓缓松了口气。
那面果子是特意做的,宫里的尚膳都晓得火候,一个小小的一枚,就是樱桃大的小口也吃得下,绝不会坏了主子的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