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说法,好似那狗欺凌百姓乃是理所当然,执义挺身者反而成了冒犯晋公,犯了不忠之罪,这般匪夷所思的强词夺理,实在连隗天狼身后的知无玥亦不由为之皱眉。
隗天狼闻言,居然并未恼羞成怒,反而笑道:“贾大夫所言不假,末将受教。”
不等那屠岸贾得意,他又道,“只不过,末将记得年前主公曾与市中商贾订下盟约,那萌约是怎么写的来着?容末将仔细想想……”
不理会屠岸贾开始发青的脸色,隗天狼突然朗声宣道:“尔无我叛,我无强贾,毋或丐夺;尔有利市宝贿,我勿与知。”
号令三军的宏亮声音,如洪钟震耳,竟压住了市集里熙攘吵闹的鼎沸人声。
新田市中营生者,每月需向晋公缴供市赋,所谓关市之赋,足以富国,可知其中关系,故此晋公与商贾订盟,互利于市,并立此盟严令不得有强求买卖,无买而掠夺之为,为的是保护商贾利益,更利于集市之贸。
屠岸贾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盟约他并非不知,此乃赵盾一手推行的兴市之法,但盟约所定之人却是晋公,他没有料到看似莽撞粗汉的隗天狼竟有如此聪辩心思,一时词噎在喉,无言可对。
适才隗天狼声音宏亮,将此盟当众宣出,若他再反驳以犬为尊,当可随意掠取集市之货,便就是说晋公无信了!
无信之人,如何立威于国?!
此时听到隗天狼宣盟的百姓纷纷想起了确实有过这样的告示,不由得都议论纷纷起来,众怒难犯,加上集市里除了晋国的百姓,尚有不少从别国来的客商,若将晋公出尔反尔之事传了出去,事情只怕不妙。
屠岸贾自然懂得其中厉害,便不再代那恶犬叫嚣,抬手招来一名随从将獒犬牵走,先离了这是非地,然后朝隗天狼拱手:“隗将军,本官有事在身,少陪了!”
言罢拂袖而去。
看着那奢华在外的车舆渐渐远去,集市里的百姓不由得欢呼起来。
然而站在人群中的隗天狼面上却无半点得胜喜色,面对涌上前来向他道谢的屠户父子,他只是摇头摆手,道不必言谢,而后无声无息地转身挤出人群。
国之百姓,竟为国君的失威而欢呼,他身为人臣,如何能够笑得出来?
那一刻,他只觉得无力之感充斥全身。
纵然赵盾再有治世手段,纵然他隗天狼的兵马再是所向披靡,但晋国之内,君臣不和,人心向背,文公一手建立的晋国霸业已逐现衰疲之势。
他隐隐觉得,即将会有一场足以撕碎整个晋国的风暴。
然而一己之力,只怕难以力挽狂澜……
走出人群,抬头,对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知无玥,不需要他多作解释,那双墨色眸子,仿佛已洞悉一切。
隗天狼沉默无声,良久,漏出一声叹息。
“我们……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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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是不是得罪了晋公的宠臣,又或是间接得罪了主公,隗天狼都已无心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