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棋谱他曾在赵熙凌的棋盘上见过,那时候赵熙凌指着这黑子说了一句话,她说:“你瞧,这人多能忍呀!”
她说着还笑了起来,少女飞扬的声音如丝线一般绕在心头,这根线稍微一扯,便叫人心软。
许是他看棋盘的模样太过温柔,荀夫子到底还是没能忍得下去。
他捋了把胡子:“子房可对此局有什么看法?”
张良知道这是考校,自然要好好回答。
他说,黑子这一手忍,不过是因为此时白子的漏洞还不明显,白子此时稳操胜券,此时虽没有开局时对黑子的戒备,却仍然顾及着。
黑白双方实力差距太大,若此时黑子想要翻盘实在不容易,若不想放手一搏变成负隅顽抗,他只能忍。
忍到最好的时机才行。
荀夫子常是赢棋的那一位,棋力也高,技术之外,自然忽略了黑子的心理活动。
此时张良一说,顿时想起那忽略的部分来。
如此一想通,这棋谱便没什么意思了。
荀夫子收了棋,好好打量起眼前的少年人来。
他面上虽有些疲惫,但掩不住那身万里挑一的气质,他的心是静的,连带着人也平和,像是一汪清潭,叫人光是看就忘却了纷杂。
一打眼,荀夫子便知道今后这人定大有出息。
“你好棋?”
张良听荀夫子这般问,便笑着承认了,说自己于六艺之中偏爱棋,而恰有故人也爱,两人切磋之下,这段时间棋涨了不少。
张良一提那故人,眉眼立马弯起来了,虽能在荀夫子面前勉强拉平了嘴角,可那眼中漏出的欢喜却是藏不住的。
荀夫子活了这么大岁数,也算是个人精了。
哪里还猜不出那故人是为小姑娘?
“哦?那你还舍得不远万里求学?”
荀夫子不是腐儒,韩非那性子也能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几句话下来,张良也大致摸清了荀夫子的性子,知道有些时候他更喜爱放肆些的人。
他没回答荀夫子的问题,只道:“韩兄都舍得让我离开韩国,我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荀夫子暗道一声小狐狸,确实没生出半点恼意,还不禁感到好笑——
韩兄舍得,与你舍得
那能是一个概念吗!
?
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少年,只希望他那位故人争气些,别叫他长大后后悔才是。
荀夫子笑叹了一声,便让张良在小圣贤庄安顿下来,上半年先日日到自己住处来。
张良来的不巧,小圣贤庄这一期的学生已上了两月的课了,他现下插进去并不合适,只能等半年后与新弟子一同上课。
但数月与荀夫子相对,张良能学到的比在课堂上只多不少。
而他要付出的,只是为荀夫子泡泡茶,与他多下几局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