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东家交待,六安纸,崔算盘,琉璃器、葡萄酒,再加上银丝玉线一样也不许少带,六安书更是要有多少买多少。”
老掌柜头发花白,精力有些不济,却将东家的交待记得一清二楚。
“咦?”
小伙计只觉得车子一颤,之前那种让人屁股生疼的颠簸感突然消失了,马车在平滑的车道只发出细碎的轻响。
“你看什么呢?”
老掌柜见那小伙计将头低到车辕旁,担心地斥道:“小心点,别让车辕把你鼻子给绞了。”
“不是说六安官道平如镜吗?怎么照不见人影啊?”
“你啊,是不是玉丝银线里就得有银有玉啊?这没有颠簸,可不是平得像镜子吗?”
掌柜的与小伙计一路逗着闷子,一路上前走,却感觉路上的人越来越多,有拉着平板车的,有推着独轮车的,还有驾了牛车,骑着毛驴的。
“大爷,你们这是做什么去啊?”
“这时候,当然是交粮纳税了!”
“怎么六安的税是自己送上门啊?”
“难不成谁还盼着胥吏下乡不成?”
小伙计见这老爷子说话噎人,也扭了脸,不再搭话,只四处去看热闹。
六安城外,人聚得比夏收时多得多,除了和夏收时一样的纳税路线外,城门的另一边还设了用绿豆换粉丝、用杂粮换高粱的点。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在人群中站得笔直的,穿着一身黑色公服的衙役们。
那些以前凶神恶煞的衙役们如今虽然面无表情,却给人一种诡异的安心感。
他们立在那里,肃静地像一尊雕塑。
还有一些在走动的衙役,他们三人一行并行着,手摆得一样齐,脚出得一样高,不同于士人的优雅,却是另一种让人安心的气质。
“唉?”
那小伙计见路边有一个画糖画的小摊儿,忽然起了些童心,估算一下排队入城还得有半个时辰,便袖了几文钱去了摊子上,结果刚将钱从荷包里摸出来,便被撞了一个趔趄,手里一下子空了。
“公爷,小偷!”
那画糖画的老头却很平静,扬了声儿叫了一嗓子。
就见刚才走得一齐却一点儿也不快的三个衙役突然动了起来,一人绕前,一人抄后,另一个人一抬手,那小偷便踉跄了好几步,被两人直接按到了地上。
“小子,以后手里稳着些。”
最后那个抬手的衙役弯腰拿过了荷包抛给小伙计道,“这个带走!”
那衙役冲小伙计摆了摆手,将那小偷压到城墙根底下,直接给上了重枷。
“这位公爷……”
小伙计目瞪口呆,看向画糖画的老头,以为他是什么高人。
“没事,那位公爷是使弹弓的,以前只到处招猫逗狗,就是个二流子。
最近不知怎么转性了,衣服也穿规矩了,走路也有个模样了,还能帮忙抓贼。”
画糖画的老人无所谓地解释道,“这是今天第三个了,我说这些笨偷也没脑子,城墙根底下都号了一排贼了,还一个个往六安窜。”
“这些可不止三个,那些呢?”
小伙计指着城墙下跪了一溜抗枷的人问。
“从收秋税头一天开始,所有被抓到的偷儿白天都跪城门根儿,到晚上东西都入仓了再罚他们清扫县城,你别说,咱们六安最近可干净了。”
小伙计捂着自己的荷包,举着一片糖画坐回到车辕上,对这个不一样的六安满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