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烬似乎是迟疑了一瞬。
这丝迟疑被周琮捕捉到,“哦,忘了跟你说,今日童当家的也请了孟公子去他府上,雨夜凄凉,大概是想和他聊聊……”
周琮仰面道:“……何为失子之痛。”
一道雪亮的闪电划过森然的天空,把乌云都撕开了口子,雷鸣从中奔腾出来,大地倏然明亮了一刻。
周琮这时候才看清了白烬的脸。
足以撕破天际的寒光打在白烬的脸上,像是蓦地给他打上一层霜白,让那本就清冷的脸上结了冰,明暗里透出了拒人千里的冰冷,他眼里仿佛有一丝血色,冷漠里带了狠戾,竟是掩不住的沉沉杀意漫了出来。
白烬像是在咬着牙,他一字一句道:“周琮,方才的话,你给我再说一遍。”
“噼啪”
一声惊雷乍起,仿佛在人耳边狰狞地怒吼一声,周琮身若雷击,他结实地打了个寒颤,接着便是寒意与突如其来的恐惧从心上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他在那一刻仿佛是个杀神。
周琮不禁后退了一步,可暗夜里又闪出了一道冷光,刀剑出鞘的声音在大雨里不甚明显,却同那雷声一道在他耳边炸了开来。
白烬从林归怀里拔出了他的剑,手起剑落,那剑从周琮的头顶划出道弧线,正正砍上了周琮的纸伞,伞骨从空中折断,那竖起的伞偏头一倒,翻进了污浊的泥水之中。
倾盆大雨依旧哗哗地淋下,落在泥水里,敲在伞面上,也浇在了周琮的身上。
周琮在大雨中后仰着摔倒了,被泥水溅了一身,他仿佛落在水塘里,湿乎乎的衣袖浸满了刺骨的冷水。
“你……”
周琮这回脸上的惶恐是真的,他仰头看着,“你大胆,我依旧是朝廷命官,我是淮北巡抚,你怎么敢动我……”
白烬提剑往他走近了一步,他不顾雨是否落在身上,他将那话又说了一遍:“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白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周琮,你觉得我循规蹈矩的不敢杀你,可我早已不是从前的白烬。”
“你敢拿孟凛来威胁我,但他从来不是我的软肋,他是一把连我都会刺的软剑。”
周琮仿佛坠进了冰窟,他腿软着瘫坐在地上,全身湿透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山上的将士踩着泥坑,从桐柏山上撤了下来。
几十人穿着蓑衣,队伍齐整地到了白烬面前,白烬看着面前的人,又瞥了一眼周琮,冷冷地下了命令:“周大人神思不大清明,去扶他一把,让他淋雨醒醒脑子,诸位与我,去童家高楼避雨。”
“是——”
天地在风雨中怒鸣,骤雨全无停下的迹象。
***
夜幕将至,风雨交加。
暴雨来得突然,淮水码头上人流如梭,水位涨的过于迅猛,童家迅速派了人去码头,诸多货物浸不了水,正连夜挨个封箱抬走。
童家高楼之上,童慎备了饭菜,与孟凛和吴常相对坐着,没人动了筷子。
其实童慎并不耐烦听周琮的在这里招呼这两人,他盯着吴常看了会儿,语气不善:“孟凛,你身边就跟着这么个残废?”
孟凛眼眸半沉,看不出喜怒:“不彰人短,童当家可要嘴上积德。”
“积个屁的德,老子什么德行谁敢管我。
但是你这个人……”
童慎好像想到了什么,他眼睛半眯了下,“我瞧他有些眼熟,他叫什么名字?像是以前见过。”
童慎仿佛被些久远的记忆突袭了,他更仔细地想了想,却被门外一声大喊给打断。
“大当家的——”
门从外面被拍开了,童慎的一个手下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
童慎立刻心头火起,“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码头上人手还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