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怕是单单为了一句王禁之说他虚的事儿了。
从那天起,孟凛喝的药比从前更苦了,厨房那边还换着花样来给他送大补的汤来。
不消一刻,孟凛的房门就给敲响了:“公子,小人来给您送了鸡汤过来。”
孟凛自问:我虚吗?才没有,铁定是师父唬我的。
孟凛叩了叩桌,“进来吧。”
那送药的下人走路有些谨慎,他入门时看了孟凛一眼,然后就一直低着头,再不敢抬起头了,他把食盒放在桌上,笨拙地从里头拿了个汤药罐子出来。
孟凛没怎么看他,就随手拿过汤匙,往个杯子中舀了几勺,他把杯子推到那下人面前,淡淡说了一句:“喝了。”
那下人一怔,他缓缓抬起头来与孟凛随意的眼神对了一眼,竟是带了半点喜悦似的接过去了,“是。”
这一对眼孟凛却是眉头一拧,他审视一般看了那下人一会儿,“我从前好像没见过你。”
“公子……公子不记得了吗?”
这下人喝完了汤把杯盏搁回桌上,磕磕巴巴地脸上带笑,“小人叫,叫童子启。”
童子启……孟凛眉头拧得更深了,“你是童子启?”
孟凛差点忘记,当初淮北之事后,他收了童慎和童子启在江家,童慎如今变成了个哑巴,他儿子童子启又是个不通武艺的纨绔,想来不足为患,但怎么看童子启这眼神,似乎是对自己感恩戴德一样。
“当初……当初多谢了公子的搭救,才让小人和我爹可以留下来。”
童子启仿佛脸色涨的通红,时不时有些想去看孟凛的脸,“小人以为自己要死在牢里边了,却被救到了江府,虽然如今日日砍柴日子过得不好,但是也算是,算是活着……”
孟凛微微眯了眼,竟是有些想笑,这话不知道童子启说给童慎听过没,他说不出话来,但是动手的功夫应当是没丢才是,怎么也没把这个儿子揍一顿吗?
“我爹每次听我这么说,都一幅要打我的样子,可……”
童子启捏着手心,“可知恩图报……小人现在算是想通了,不能忘了这以往的恩情。”
孟凛不禁笑出了声,“这话你快别给你爹说了,他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
不对。
孟凛看童子启那有些红的脸,童子启从前欺辱百姓,他是知恩图报的人吗?他上一回被白烬抓了还是因为他强抢人家老翁家的清白儿子……
清白儿子?
孟凛咳了一声,正色道:“你下去吧。”
然后又补了一句,“以后别再来了。”
童子启一怔,他握上食盒的手绕了绕,下了什么决心似的道:“公子,小人今天是替厨房的姐姐洗了好几次的衣服,才换一个机会来见公子一面……我,我……”
孟凛预感不好,这童子启从前是个混账,怕他说出什么脏了自己耳朵的话来,谁知这童子启涨红了脸,又把嘴边的话咽进了肚里,“是……”
童子启转身时自怜自艾,听闻这位公子从前住在淮北,他后悔极了,当初怎么也没费尽心思弄到他,现在身份一换,什么也尝不着了……
可是……他真的好好,他还给自己喝汤……
孟凛不知道童子启都想了什么,见他走了,他端过勺子舀了一勺今日炖的人参乌鸡汤,他没有食欲,就把汤推到一边了。
童子启……孟凛划过杯盖手间一滑,他忽而想起白烬是认识童子启的,当初是自己设局将了童慎与周琮一军,还在白小将军面前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现在想来当时举动或有多余,然而却是欺骗了白烬,他还在那时打过应如晦的主意,这事如果给翻出来,让白烬见到了童子启,旁生枝节,重提旧事,怕是还要闹得不愉快。
孟凛眼里露出丝不悦,不能让白烬见到童子启。
杀了吗?
外头天色晚了,孟凛不愿再出门,白烬今夜也应当不会再来了,因而孟凛服了吴常送来的药,就早早睡下了。
许是今日放走了赵永佺,又见过了童子启,孟凛日有所思,梦见了些以往断断续续的片段——
“公子,赵府的人几乎都处理了。”
江家的杀手披着灰袍,刀尖淌血地将个人摔在地上,“除了这个赵永佺。”
尚且还是六七年前,赵家娶亲,赵永佺刚从酒中清醒一刻,趁着他无力抵抗,半夜里就有杀手潜进其中趁虚而入,他被挑了手筋,难以动弹,唯有怒目盯着面前这个穿着身青衣的少年。
孟凛脸色惨淡,和着冷漠的眼神更是有些瘆人,他从那杀手手里把刀给接了过去,刀间滴的血滑到了赵永佺的脸上,“赵家主,你从前杀宁家满门的时候,想过今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