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延臻道:“在其位者若是败绩大于政绩,即便此人勤勤恳恳爱民如子,也会背上骂名。
更何况先前我们来时在驿馆与郡守交谈,他言谈间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也大概能猜到这里的情况。”
闵州知府与通判在城外迎接,也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然而栗延臻一眼就看出对方这次是有备而来,一脸的游刃有余,比先前诚惶诚恐的郡守与县令从容了不知几百倍。
他不动声色,而一旁的方棠也看出端倪,表面和颜悦色地与知府闲谈着一同入城,余光却打量着街道两旁的情况。
城中饥寒之状与城外官道上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百姓沿街乞讨的比比皆是,方棠看不过去,叫婵松从车上拿些口粮下来分给沿路的饥民。
“丞相大人且慢。”
知府笑吟吟地拦住他,说道,“丞相若要散粮,且待下官叫人搭好围台、召集官兵驻守后再说。
这些刁民饿了许久,见到吃食犹如饿豺一般不管不顾地下手争抢,当着丞相和侯爷的面儿,怪没规矩的。”
“人都要饿死了,讲什么规矩。”
方棠道,“无妨,分给他们。”
知府见他执意为之,也不阻拦了,只是意味深长地和通判对视了一眼,规规矩矩地送方棠去了朝廷命官下榻的馆舍。
方棠一进去,就觉出这里布置的富丽奢华来。
馆内陈设一应俱全,幕帘葳蕤,灯盏错落,甚至连那灯罩上一丝落灰也没有,显然是临时摆放上来,专门做给方棠看的。
“我竟不知原来闵州如此富饶吗?”
方棠斜睨了知府一眼,说道。
知府躬了躬身,说道:“丞相与燕幽侯奉陛下圣诏亲临赈灾,下官有失远迎,一应吃住自然不能委屈了二位大人。
若是还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大人尽管开口提点,下官定当竭力。”
方棠见知府有恃无恐的样子,心中了然。
他到馆舍安置下后,借口自己舟车劳顿,将知府和通判都遣了回去,又转头和栗延臻去了屋里,把门一关。
“末将去叫人烧些热水,晚上亲自伺候丞相大人沐浴更衣。”
栗延臻替他揉着肩,暧昧无极道,“丞相喜欢就好。”
方棠靠在他怀中,往后仰着头看了看他,兔子一样的眼睛笑意贯盈:“燕幽侯会侍奉人吗?”
“侍奉人的确不会,但哄丞相高兴,这些年也是学了不少的。”
栗延臻亲亲他的眼睫,“末将愿意尽力一试。”
方棠好喜欢在他怀里蹭来蹭去,自小欠缺的安心感,在栗延臻这里都能尽数收回来。
栗延臻就由着对方闹腾,任凭方棠作破了天,他也只是满眼宠溺。
只是方棠一到了闵州,便发现问题比先前上报给朝廷的情况还要严重。
他晚饭只吃了几口,闻修宁就送来了闵州当地的粮米课税簿子,说是知府衙门里能找到的所有簿子都在这儿了。
先前方棠他们从北城门进,闻修宁便拿了栗延臻的腰牌,先一步从西门入城,猝不及防地去了知府衙门。
是时那些文官主簿正在搬迁这些账本册簿,被闻修宁尽数截下,拿来给了方棠。
方棠边喝着粥边翻看那些账簿,很快清点完了,疑道:“只有这些么?先前的呢,为何没有?”
“禀少夫人,听那钱粮主簿说,去岁之前的都在洪灾中轶失了,未来得及抢救。”
闻修宁道,“虽是搪塞之语,却也尽数归于天灾,无可奈何。”
方棠道:“的确如此,无论是被水冲了还是被鼠吃了,总之不是他们的错。
知州早就想好法子应付我了,我又能如何?这现成的簿子又滴水不漏没有差错,要找端倪,还得细查。”
栗延臻冷笑:“粮没收上来,钱也花完了,这些年无论朝廷拨下去多少给这些贪官污吏也无济于事。
陛下要让我看民间疾苦,可这疾苦也是来自这些害群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