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呜咽稀碎,因为再无办法,以往的他还有运筹帷幄的资本,他所有仰仗全在一颗清醒的头脑,如今全然被萧璧鸣控制,他只能苦苦哀求。
萧璧鸣没回答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守卫们将楚和意拖到门口,他一只手死死地扣着鹤云程的肩膀,半逼迫着他看向众人拖拽着楚和意离去的方向。
他视线开始模糊,可是口中还不断呜咽着不要,呜咽逐渐转变为大叫,他就要飞奔过去,可是身体被萧璧鸣死死地按着,忽然间他只觉胸口一紧,恍若被掏心一般的疼痛,眼前一黑,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连萧璧鸣都没捞住他。
他喉头涌上一股腥甜温热的液体,难以抑制地自喉头涌上,又滴落在白袍之上,他感觉不仅是心口,连五脏六腑都好像被人死死攥着一样地剧烈疼痛,脑海中一片空白。
周围有呼喊声,一片嘈杂,他缓了好一阵才意识到:自己吐血了。
然而他依旧记得绝不能害死楚和意,眼前一片黑,他跪在地上茫然地摸索着,不知是摸到了萧璧鸣的袍角还是衣襟,死死地抱着,情急之下脱口道:“别杀楚和意,别杀楚和意。”
意识到他的叮嘱或许不够,他终于绝望道:“我身中剧毒,你要我活,就别杀他!”
说罢他脑中的弦再也绷不住,昏死过去。
惊蛰
白瓷碗里勺子撞得叮当响,那药还温热着,萧璧鸣舀起一勺,勺子搅动药汁的瞬即翻腾上一股恐怖的苦味,气味顺着鼻子攥紧喉里都要引起一阵反胃,他将盛着黑褐色药汁的勺子放倒鹤云程的唇边,想要顺着唇隙灌进去,药汁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灌不进去。
还没等萧璧鸣发作,旁边猫着腰的太医扑通一声就自己跪下了,哭着大喊:“微臣该死!
微臣无用!”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鹤云程要死了。
太医院的太医不愿意陪葬,翻着花样地凑补药煮着端进岫云庭,起初还能他还能顺着喝进去点,可现如今已经实在喂不进了,补药不是解药,天都的太医再精明,碰上寒燕的奇毒也是束手无策,左右不过是今日死还是明日死,太医擦擦额角的汗,“陛下,鹤公子的身子已经……补不进去药了。”
太医斟酌着怎么婉转地告诉萧璧鸣才能让自己免于一死。
喂不进药,是身子实在亏虚到极点了,鹤云程平日都用从寒燕带过来的那个医官,太医院里的没有人知道鹤云程身体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这不诊还不清楚,一诊反倒惊奇这人身体亏虚到此等地步,五脏六腑都有剧毒,顺着经脉经年累月地在正具躯体里流淌,如何还活着才是问题。
还有就是……太医不敢抬头看萧璧鸣,乱葬岗里,太医们的尸体堆得比小土丘高,新死掉的人叠在旧的上头,人命真卑贱如草。
喂不进药,也就是病人自己没有生的意愿了……太医跪在地上,掂量着没说出口。
萧璧鸣神色没有变,他掖着袖口轻轻拭去鹤云程唇边的药渍,呢喃道:“太苦了,所以你不愿喝吗?”
他翻搅着那碗药,药味于是全部涌上他的鼻尖,苦到他的心里。
太苦了,怎么那么苦啊,他看向鹤云程,感觉到他的生命就好像被自己死死地拽着,不痛不痒地在指尖轻轻流走,只要自己一松手,鹤云程就会轻飘飘地离自己而去,就好像一阵风一样。
他活着的时候安安静静,死了也不声不响。
他就真的解脱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他感觉鹤云程的魂魄就好像在自己周围静静地看着,他知道自己的煎熬,知道自己的痛苦,他知道自己的不舍,但是只要到时间了,他就会头也不回地走掉,连一阵风都不会给自己留下,他走得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不愿意和自己沾染一丝一毫。
萧璧鸣突然红了眼,却不是那种悲怜的神情,那是一种……卑劣的,偏执的狠戾。
于鹤云程,他从来都不像个皇帝,他像个混账,像个无赖,像疯子。
他死死地扣着鹤云程的手,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已经死死地卡在他的肉里,他洁白的皮肤因病重而变得愈发苍白,显示出一种……尸体特有的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