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瑟送行的青楼女子,满脸血污的王贵妃,狰狞狂笑的四皇子,记不清面目的细作,若有所思的轩辕……
这些人的脸孔渐渐远去,逐渐清晰的是周琦……他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昂首一笑,如画眉眼尽是肆意轻狂。
又是一道响雷,周玦整个人猛地蜷起来,滂沱暴雨里依稀有个人影,尽管周身被烈火焚烧,但依然如松般秀挺。
炽热电光闪过,照亮那个人的侧脸,兀自傲睨。
“啊!”
周玦终忍不住大叫出声。
大军行进了一半,军师中郎将周玦便病了,烧得人事不省,口中反反复复地念着几个词:“报应,雷,火……”
轩辕玩味地听着,看向随军的医官:“他何时会醒?”
医官恭敬道:“周大人并无大碍,只需好生将养着,不出两日便可下地。”
“答非所问,”
轩辕笑着起身,“独孤,朕把车辇腾给伯鸣,同你们一道骑马罢。”
车厢内只剩下周玦与医官两人,那医官微微一笑,伏在他耳边呢喃道:“我才离开几天,就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怎地这么不小心……”
冷汗淋漓地醒来,周玦发现自己躺在轩辕的车驾里,旁边坐着个肥头大耳的医官,轻握着自己的手。
“醒了?”
那医官殷勤道。
周玦眯着眼睛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他一番,又盯着他的手看了半晌,猛然半抬起身一个耳光打过去。
医官扣住他的手腕:“虽说小别胜新欢,也不至如此急切吧?”
到底大病未愈,周玦脱力地躺回软褥上:“有些日子未见,忘尘叟别来无恙?”
忘尘叟挑眉一笑,原本的潇洒风流在那肥胖脸上显得说不出的猥琐:“除了相思成狂,倒也没什么。”
他并未松开周玦的手,反而一个指节一个指节地把玩起来。
周玦不耐地想甩开,却听见一声低叹。
“你在迁怒。”
周玦冷笑:“本官向来不偏不倚,怎会随意迁怒他人?忘尘叟的意思本官就听不明白了。”
“被噩梦魇住了?”
忘尘叟并不直接回答他,反问道。
眼前浮光掠影般闪过种种情景,周玦冷哼一声:“本官亏心事做多了,夜不能寐,有什么稀奇?”
忘尘叟沉默许久:“明日我又要走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像是无力再佯装雀跃,他的声音陡然艰涩起来,透着无限疲惫。
周玦心猛然一沉,空空荡荡。
“明日……你又要去哪里?”
忘尘叟干脆在他身侧躺下:“去查些事情。”
他不愿明说,周玦也不再多问,颇有些怅然若失。
忘尘叟见他失落,安抚道:“等战事休止……”
他似乎有些踌躇,“年纪大了,我近来也在想着是否要找个宅子定下来,也算是落叶归根。”
周玦有些讶异:“世人皆知忘尘叟来去如浮云,行走若流水,如今竟也想着安心立命了?”
“说来惭愧,”
忘尘叟苦笑道,“早年飘零江湖也不过是因为家中遭难,不得已亡命天涯罢了。
说什么书剑风流悠游自在也不过是个幌子,若是当年家中并未变故,我多半也就在洛京安安稳稳地做个纨绔子弟吧。”
周玦突然笑出声来:“若真是那样,恐怕十几年前你我就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