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一处开的正盛的海棠花,能看见一座厅,小宦官领他们到了厅门口示意他们停下这才走了进去。
从玉翠站着的位置能看到居中而坐的皇帝,他四十来岁,生的很清秀,如果不是穿着黄袍,玉翠会以为他是个读书人。
八岁登基,十岁遇到叛乱,在卫国长公主的保护下出奔,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平息叛乱,坐稳皇位已经三十多年,玉翠本以为皇帝是个威严无比的男子,没想到竟是文士一样。
小宦官已经重新出来让他们进去,下跪行礼,玉翠没有心情去管自己的礼仪究竟对不对,只是告诉自己要挺直脊背,不要害怕。
也许是刚用完午膳,皇帝的声音有一些慵懒:“张进士,本来你这等忤逆不孝之人就该革除功名,永不录用才是,只是楚首辅辅佐多年,朕不忍他伤心,这才传你进来,想做个和事老。”
57皇帝
皇帝的声音虽慵懒,听在玉翠和文璞耳里都不是那个味。
文璞满肚子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四月的天气正好,不冷也不热。
文璞却像在盛夏穿了棉袍被丢到火炉边一样,汗水已经流满全身,不顾失仪直视着皇帝。
皇帝依旧懒懒开口:“怎么,张进士,朕这个和事老不够分量吗?”
玉翠的手心已经全被汗打湿,咬牙就想开口,但在看见皇帝目光的时候就低下了头,这毕竟是文璞的家事,荣华富贵的诱惑摆在面前,又有几个人会选择另一条看起来艰难险阻的路呢?
厅里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文璞和玉翠依旧跪在下面,皇帝也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一片桃子放到嘴里,嚼了嚼就对旁边的赵总管道:“今年这桃味道还不错,想来灌园人十分精心。”
赵总管应是:“这是三年前陛下赐给梁尚书的桃种,今年新结了果子就进上了。”
梁尚书的妹妹就是宫里的梁贵妃,据说梁贵妃是宫里最得宠爱的妃子。
而梁楚两家联姻也已很久,这种种加在一起,让玉翠的心不由有些颤抖。
滴答一声,玉翠额头上的汗水掉地,这声音在寂静的厅里听起来十分清晰。
这声音似乎唤醒了文璞,他挺直背,眼看向皇帝:“陛下美意,臣,不敢听从。”
后面四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
说完后文璞顿时觉得自己浑身轻松多了,所谓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如果为了荣华富贵而忘记娘受的苦,那纵拥娇妻美妾,眠锦绣牙床,食山珍海味,着锦缎衣衫。
也不过是行尸走肉一具,在富贵之中也如地狱一般。
文璞的回答并没有让皇帝动怒,他只是眉微微一皱,淡淡开口:“张进士,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倒如此执迷不悟,真是可惜。”
话既然已经说破,就不需要再想什么别的,文璞眼里有前所未有的勇敢:“陛下,荣华富贵锦绣前程是人人都想要的,臣自然也不例外,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臣虽不敢自命君子,也晓得这个道理。
臣母辛苦十数年,含冤而去,臣若为了名声,贪了前程,让臣母在地上尚痛哭不止,则臣与禽兽有何分别?臣尊母亲临终遗言不肯认父,断不敢以陛下之命背母,忤逆不孝之名臣坦然受之,请陛下革除臣的功名,永不许再录用臣。”
这番话一口气说完,文璞觉得浑身都轻松,他不自觉地回头去看玉翠,毫无意外地在玉翠眼来看到欣喜的泪水,文璞对玉翠微微点头,自己做到了,答应她的话自己终于做到。
如果不是顾及这是在皇帝面前,文璞一定会抓住玉翠的肩膀大喊,姐姐,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沉浸在种种思绪中的文璞并没意识到上面的皇帝神色已经有了变化,玉翠却看到了,她吸一口气道:“陛下,文璞之言,句句发自肺腑,父亲逼死母亲,本就是人伦惨剧,今日重又让文璞背上忤逆不孝之命,陛下乃是天子,聪明仁慈无人可及,臣唯有一愿,愿今日之惨剧止于文璞,再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