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牧便看了小孩最后一眼,低头服了药,以他命换他命,他心甘情愿。
但事实的真相,往往不如人愿。
苍牧没有死,但对他而言,还不如死了干净。
放在手心疼宠的小孩,原来是魔教的少教主,纵使不相信这一切都是故意筹谋,却难免心寒失望。
小孩或许从未想过叫他服下命蛊,或许真心想叫他离开,但之前的每一日每一夜,俱都是一场骗局,用童真和谎言编织了一个诱人的梦,梦醒了,便是苍白残忍的真实。
从来都没有一个小孩,有一个英雄梦,想和大侠一起闯荡江湖。
有的只是魔教的少教主,闲来无事,同误入的正道子弟,演一场随时可以中止的幻梦。
苍牧曾发誓,护着小孩,叫他一生安稳无忧,服了这命蛊,许是荒谬的殊途同归。
再之后,一切便变得不可控,苍家迅速划清界限,正道的老友们纷纷避而不见,小孩剥离开表象露出真实的面目,整个世界都在飞速地向前推进。
有一日,小孩似乎终于不再自己给自己闹别扭,试图同苍牧和好如初,但当“苍牧”
这个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时,苍牧只觉得异常嘲讽。
他听到了自己冰冷的声线,不带一丝的感情:“少教主,魔教没有苍牧,唤我影卫便是。”
他清楚地看着小孩的脸色变得苍白,又迅速地恢复了伪装,他听到小孩咬牙切齿的声线:“如你所愿,影卫。”
8.
靠近很容易,疏远亦很容易。
当伪装撕破,便难以像曾经一般融洽相处。
孟庆是假的,皇甫庆是真的,孤苦无依是假的,做戏作弄是真的。
真真假假,到最后不愿再分辨哪一句是真,正如苍牧不会去设想,倘若皇甫庆能够说话,会不会在他服下药前,告知他真相。
他愿意为庆儿去死,却不愿为皇甫庆而死,因而这命蛊对他而言,便是枷锁,亦是耻辱。
他应当以死谢罪,或者干脆离开此处,但当他隐没身影,眼见着小孩时不时地回头看,冰寒的心脏竟然也一点点变得柔软。
或许真是贪恋偷生,或许他本就不在意很多事情,竟然也会对自己说,总归是要陪着他的,在江湖,在魔教,也没有什么差别,竟然也会安慰自己,不过是一条命,既然是他救的,还了他便是。
舍不得是本能,憎恶是理智,常常拔出长剑抵在胸口,眼前却总见庆儿哭着的模样,便给自己借口,下不去手了。
也罢,苍牧已死,自有影卫陪着他吧。
皇甫庆是一个不怎么可爱的孩子,他很黏着他爹的男宠,一个叫白明玄的男人。
那孩子很是记仇,苍牧远了他一些,他便不黏过来,花费更多的时间,去缠着他的白哥哥。
苍牧抱剑隐在树后,见二人相处,明显是皇甫庆的独角戏,他的白哥哥笑在脸上不在眼底,偏偏皇甫庆也装作看不见。
他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便随意换了个姿势,却见那笑着的白明玄一把将小孩揽入怀里,目光如刀看向了自己的方向。
皇甫庆似有所感,忙道:“莫要伤他,是我的影卫。”
他的话语却远不如白明玄的棋子来得快,苍牧后退了数十步,依旧没有躲开那一颗棋子,手臂便多了一个清晰可见的血洞。
“不会伤他的,庆儿,莫要害怕。”
白明玄柔声哄道,顺手将小孩抱了起来,将他的头压在自己的肩膀上。
苍牧不知为何,捂着胸口,便向前走了一步,左腿处便悄然无息地又多了一个血洞。
他有些站不住,便用手撑着树干,只看着眼前的两人。